生活中的通透瞬间
查看话题 >上海生活第五年,我要离开了
2017年5月21日,从北京搬到上海的前一周,我给北京写了一封离别信。
在信里我说:“虽然不确定能否和上海走到最后,但他是此时此刻,我最想在一起的人......我抱着一点回归生活的念想,但心中余火未熄。你曾经教给我的那些东西,我想我会换一个地方让它继续发光。”
我是一个做事情非常讲究仪式感的人,喜欢给人生中的每一个结点贴上不同色彩的便利贴,以便多年后回顾。

就在昨天,我在杭州租好了新的房子,这个月底上海的房子也即将到期。此刻,我坐在上海的一家咖啡厅里,翻开5年前离开北京前夜敲下的那些文字,竟有些恍惚——5年后,新的离开再次上演,不变的是离开前的心情依旧平静,变了的是,我还是无法把生活交给柴米油盐,甚至比5年前离开北京时更加漂泊了。
毕竟当时离开北京搬到上海时,我做好了要回归生活本身,老老实实在上海定居买房的打算。所以这五年我一直在按照上海的落户政策续签居住证、交税交社保,即使是刚刚裸辞做自由职业的那段时间也从未断过。但是今年,我决定离开了。
很多人感到惊讶,因为此前我定居上海的决心看上去很坚定。“为什么?是因为今年疫情的那两个月吗?”他们问,甚至有人都没有问,就默认我是因为这个原因要离开。每一次我都很想解释,不是的,早在封城以前,我就想离开了。
我认为一个人如果做了一个在外人看来不可思议的决定,一定是一连锁的事件引发的结果,而不是离这个决定最近的事件引发的。
这篇文章,我会好好梳理“决定离开上海”的前因后果,以及我做这个决定背后的思考路径。
离开,只是一瞬间的决定
“为什么离开上海”要从为什么搬来上海说起。上海当初吸引我的,是在大城市能提供的资源服务背后,还有很浓厚的生活气息。上海,是一座可以把精致生活、市井烟火气和人文历史平衡得很好的城市。
我相信我在这里能认识很多有趣的人,参加很多有意思的活动,找到让自己舒适的生活节奏,然后永远定居在这里,从此囿于昼夜、厨房与爱。
我在北京生活的时候,常常觉得自己只有工作,没有生活。北京的街道又宽又长,要找一家24小时便利店、咖啡店或奶茶店,往往要走很远的距离。以至于我现在回想起在北京的生活片段,脑海里最先冒出的,总是自己一个人走在冬天的马路上寻找店铺,周边的车呼啸而过的场景。
在北京的最后一年, 我常常觉得孤独。这种孤独体现在我的交友圈几乎来自上班,工作日有同事们说笑,一到周末大家就四散至北京的东西南北角,过起各自的生活。在北京,物理距离的遥远使得约朋友见面,成了一件需要再三权衡的事情。
因此刚来上海时,我觉得上海的一切都太棒了:精致小巧的街道,走在这边就可以看见马路对面的人;随处可见的24小时便利店、奶茶店和探不完的咖啡店;更分散的城市规划,几乎每个区都有自己的小中心;更规矩的租房市场和人与人之间严格遵守的契约精神......
那时候的我以为,这些就是一座宜居城市所需的一些了。毕竟那时候的我,对于生活在中国一线大都市还是存有贪念的,无论是精英小资生活的叙事,还是更好的发展机会和资源,亦或是孩子的教育、家人的养老医疗,上海都有着国内领先的资源环境。
但是我是否真的需要这些,为了获得这些我需要拿什么去交换,以及我是否有能力、意愿去做这一笔交换,当时的我没有考虑。
第一次反思来自今年年初,我去大理生活了2周。离开前,我在上海的生活已经陷入某种惯性里:宅在上海郊区,一周出门1-2次,每天除了工作还是工作。

由于不用通勤上班,我可以住在偏远的郊区以获得更大的生活空间。但是由于住在郊区,每次出门都要在路上花太多时间,我变得越来越不爱出门。
由于不爱出门,我的工作和生活完全在租来的58平米里展开,我每天不知道除了工作,还可以拿什么去填满生活,以避免自己陷入人生无意义的空虚感里。
环环相扣的恶性循环,让我离人群越来越远,独处时的心态也变得越来越差。今年年初在大理的时候,我感受到了物理空间的缩小带来的幸福感,你会发现时间的颗粒度变得非常细,一天内你可以做好多事情,见好多人,而且大部分事情几乎可以靠步行完成。
那段时间,我也重新和人建立了链接,大家每天一起工作、吃饭、逛超市、爬山、参加活动、跨年、看海......


每天都过得充实又开心,我很久没有像个孩子一样无所顾忌地开怀大笑了。在城市里时,人会不自觉地给自己贴上很多标签,用来快速和陌生人打交道。在大理,没有人在乎你是谁,我可以像孩童一样自由。也是那一刻我意识到:原来我还拥有让自己开心快乐的能力,只是这种能力在城市里被环境钝化了。
从大理回到上海后,我每天都在思考:“我想过的生活究竟是怎样的?”随后两个月上海发生的事情,间接给了我答案。离开上海我想了半年,但真正下定决心要离开,其实只是一瞬间的事。
6月上海解封以后,我还延续着封锁期的生活,就算下楼,活动空间也基本在小区2公里以内的地方。某天我突然意识到:我好像对这座城市失去了探索欲和好奇心。生活陷入了一潭死水的惯性里,更要命的是,我一点也不喜欢活在惯性里的自己。就是那一刻我意识到:也许,离开的时候到了。
离开一座城市背后的思考路径
很多人好奇我如何从“立志要在上海定居”的状态,快速切换到“决心离开上海”的状态。其实对我来说,只要想清楚了两件事情,做决定就会非常快。
1.这座城市让我留恋的事物是否还成立
2.想象5年之后我在这里的生活状态,向往吗?
第一个问题,当初上海吸引我的是:有趣的人,丰富的文化活动,更舒适的生活环境。
有趣的人:由于越来越不爱出门,我过去一年新认识的人,十根手指就数完了。大部分时间,我都是一个人独处,我以前以为我是一个很享受独处的人,但今年尝试了高密度的独处后,我发现自己需要亲密关系和定期见面的朋友家人。
丰富的文化活动:我过去一年参加的线下活动数量同样少得可怜,每次出门参加活动,几乎都是我们自己办的活动。
更舒适的生活环境:我每天都在家办公,工作和生活早就失去了边界。我又是一个散漫的人,没有人约束就会陷入要么工作狂,要么极度摆烂的状态。
当然这一切都归根于我在上海住得比较远,我曾经幻想过如果搬到交通更便利的市中心,以上问题是否都能解决。这又会面临新的问题:我愿意为了参加更多社交活动和展览,每个月付出比现在高几倍的房租,住在比现在还小的房子里吗?我想象了一个那个场景,我不愿意。我一定要住在有明亮客厅的房子里。我的生活和工作已经融为一体了,如果工作、娱乐和休息空间还要融为一体,我会很难受。


这也衍生出了第二个问题:如果我留在了上海,5年后在过着怎样的生活?
住在哪里依然是逃不开的话题,那时候我应该已经买房了吧?和现在的租房场景一样:是住在房价低、空间大却偏远的郊区?还是住在房价高、空间小的市区?现在上海偏远地带的房价都平均5-6万一平,市区至少10万一平,300万-500万对大多数人来说是一笔不小的金额,拿到上海买房,却显得捉襟见肘。
如果住在郊区,我能想象未来的生活和现在几乎无异。如果在市区,我能接受下半辈子窝在几十平逼仄的空间里,每天醒来都要为高额的贷款而工作的生活吗?我和大多数背井离乡的普通人一样,出生于普通的工薪家庭,做着一份普通的工作,并没有在市中心豪掷千金买房的能力。预算有限的情况下,就是要么舍弃距离,要么舍弃大小。
在上海落户需要交满七年社保,然后再根据积分排队落户。我还差两年可以申请落户,假如两年后我成功落户,也买了房子,会过着怎样的生活呢?我看了看身边在上海已经定居的朋友们的状态,单身的要么住在偏远的郊区,要么住在市区的小房子里。已婚的房子大多也买在了郊区,进入了卷孩子的鸡娃状态。这就是大部分普通阶层的外省人,在上海定居落户后的真实生活。
看到这里可能有人会说:你离开上海,还不是因为你留不下来?真正有钱有实力的人,也可以在上海活得很好。是的,对于现阶段的我来说,留在上海要付出的代价确实很大。但是另一方面,我也不想再参与到精英生活的美好叙事里了,我发现我有其他选择。
这几年我渐渐认清了一个现实: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普通人的能力是有限的,能够看清并接纳这一点,我们就可以做出更自由的选择,过上幸福感更高的生活。
接纳自己是一个普通人,并不是向生活妥协
20岁出头的时候在北京,我看过一部日剧叫《追忆潸然》,讲述的是一群去东京打工的东漂青年们的故事。其中有一段男女主的对话让我印象非常深刻。
“我不想成为那种人群中随处可见的人。”“不想成为人群中随处可见的人,这样的人随处可见哦。”

年轻的时候,我们都不想成为人群中被埋没的那一个,相信自己是与众不同的,一定会成为被上天眷顾的宠儿。虽然那时的我们并不知道自己的梦想究竟是什么,但就是有一种不能泯然于众人的执念。并且这种执念,一定要留在大城市才能实现。
北漂、沪漂、跨越阶级与奋斗精神是外界给我们编织的一场又一场虚幻美梦。在30岁决定离开上海之前, 我从这场梦中醒来,看清了自己在现实中所处的位置,预想到了未来几年可能会过的生活,于是决定回到现实里,重新构建属于自己的叙事,在平凡生活中找寻普通人的幸福。平凡,并不是一个贬义词。
大学刚毕业时,我很喜欢看日剧,日剧中那些平凡小人物的生活,总是能让我感到平静。他们的生活也并非一帆风顺,但是他们在生活的沉浮中建立了人与人之间的羁绊,在一次又一次与生活的交锋中构建着自己的人生哲学。每一次,我都能被他们真实的日常和情感打动。
为什么一旦回到了现实,我们又变回了那个唾弃平凡的小人物呢?主流精英生活的叙事一遍又一遍地给所有人洗脑,我们渐渐接受了好的生活模板就是咖啡、面包、Brunch,每周1-2次健身房和30岁的一套房。
30岁这年, 我想跳出这个模板看看更多元的世界。自由职业和疫情发生的这几年, 我也越来越清晰地感知到一个人想要好好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需要的东西没有那么多。
定期见面交流的家人朋友、健康的身体、良好的空气、干净的食物、整洁的衣服和一处覆盖网络的安居之所。有了这些,就够了。相比于交流、创作和在自然里游走带来的愉悦感,消费和攀比带来的快感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心怀大志的三流,是四流”
有些事我们注定再怎么努力也突破和跨越不了,那就不要再努力了。想清了这点后,我反而轻松了很多。相比于早几年的怨天尤人、自怨自艾,这些年我能够理解并坦然接受这件事本身。我觉得这是一种积极的改变。
日剧《四重奏》里,几个梦想成为音乐家的男男女女组成了一个业余乐队“甜甜圈四重奏”。在一次又一次靠近梦想又狠狠跌落的现实里,他们渐渐意识到了自己的能力有限。剧中有一段著名的“蚂蚁与蟋蟀”的故事:
同样喜欢唱歌的蚂蚁和蟋蟀,蚂蚁在炎热的夏天辛勤地搬运、屯粮,而蟋蟀每天开嗓练唱,不务劳作。寒冷的冬天到了,蚂蚁窝在暖和的蚁穴里,一边招待无粮过冬的蟋蟀,一边开心唱歌。
“我们就像蚂蚁与蟋蟀里的蚂蚁,虽然嘴上说着想靠音乐生活,但我觉得各位心中应该已经有了答案。我们没能成为靠做喜欢的事情生活的那种人。我觉得没能把喜欢的事情变成工作的人,必须要做出决断,是把它当作兴趣,还是仍然把它作为梦想。把它作为兴趣的蚂蚁过得很幸福,但是把它作为梦想的蟋蟀则陷入了沼泽。”
——这是剧里非常经典的一段台词。
年轻的时候,我们希望自己是蟋蟀,但在现实里经历了一番摸爬滚打后,渐渐意识到有些事情不是光靠努力就可以实现的,还要看出身、天赋与资源。于是我们变成了那只在夏天辛勤劳作的蚂蚁。
承认自己在某些领域天赋不足并不是一件多么丢人的事情,毕竟这个世界上天才没有几个,我们成为天才的几率很低很低。那么就在自己所在的领域里把“三流”的事情做到极致吧,不去幻想一流、二流的事情。
“心怀大志的三流就是四流。”这句台词,当初我不理解,如今回看,已能读懂其中含义。

写到这里,基本梳理完了我离开上海的前因后果。很多人问我接下来去哪里,说实话,刚刚决定离开时我很迷茫。我也不知道哪座城市可以接纳我的下一个五年、十年、甚至几十年。
由于还没想清楚,短期内我也不方便去太远的地方(家里还有宠物),所以我选择了离上海比较近,认识的人也相对较多的杭州。
我去过几次杭州,很喜欢杭州一半城市、一半山林湖泊的城市形态。而且杭州去江浙沪的很多城市、乡村都很方便,方便我之后开启旅居生活。


住在杭州期间,我会以杭州为圆心探索周边的城市乡村,不定期漂流办公。前阵子坐在去杭州的高铁上,想起即将开始的新生活,那个对世界充满好奇心和探索欲的林安又回来了。
十一月,期待新生活的到来,也祝愿你们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理想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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