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回忆我一无所有（二）
二 秋凉
去年秋季的降温并没有太突然。寒冷在十月慢慢堆积，晚秋在慢悠悠的添衣中迎来越来越短的白昼。直到十一月突发的第一场降雪，宣告了初冬的到来。
那是一个安静的周六，楼里几乎没什么人，独自去办公室学习一整天，很惬意。不料下午天色突变，一阵狂风大作，差点把办公室轻掩着的门狠狠锁上。走廊上已经可以感受到阵阵寒意，侵入仅穿的一条裤子，驱使我快步回到办公室。寒冷从四面八方袭来，让我再也不想离开这个相对暖和的空间。
就在这个周六的下午，下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大雪，声势浩大，连绵不绝。到了傍晚，外面已是白茫茫的一片。一直学习到晚上十点多才离开办公室，出门时惊讶地发现，我的自行车早已埋在厚厚的雪堆里。好不容易把车扶起来，手套已被雪水浸湿，而车锁却怎么也打不开了。估计是冻得太久了。我只好放弃骑车，步行回宿舍。脚上的单鞋已经无法抵御雪中严寒，回到室内几乎双脚泡在湿冷的雪水中。就这样，正式迎来了这一年的初冬。
第二天虽然大雪停了，但寒冷已然无法倒退，悄悄扎根在城市深处。周日傍晚，晚餐后的同学们堆出了各种各样的雪人，校园又热闹了起来。瑟瑟寒风中，我慢慢走过厚厚的积雪回到办公室，冬日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拉开了序幕。
回到办公室后，我刷了几眼微信，意外看到了明天有女足比赛的消息，便随手转发给了你。没想到很快就收到了回复。在这样刺骨的天气赶到学校，只为了踢一个多小时的球，我不禁敬佩起这份执着。“明天给你加油”。一边回复你，我竟也随之莫名兴奋起来。
当时正处在比较高强度的攒小论文阶段，常常眼睛痛，甚至会痛到睁不开。恰好去看足球赛，可以增加不一样的变焦，多少缓解下视力疲劳。午饭后，我用保温杯装了满满一杯养生茶带给你——当时煮汤的技术正处于炉火纯青的水准，大家都夸好喝。没想到，刚刚骑车到路口，我就被寒风吹得倒退起来，只好步行去小足球场。
后面发生的事情就像梦一样，仿佛坐上了加速火箭。梦幻般的活力女生们，第一次让我感受到了粉红色的可爱。没想到球场上的你英姿动人，雪白球袜与红色球鞋的搭配让我无法移开视线。想到你从城市的另一端专门来学校很辛苦，午休时请假赶来踢球，会累到在车上睡着，常常来不及吃饭，身上又有伤，我便很自然地承担起照顾你的责任：递水、喂养生茶、扶你换衣服、帮你拿包。直到慢慢形成习惯：关心你，注视着你，只想看到你开心。另一方面，球队的每一次出征都意外险胜，一路逆袭，惊讶了整个球场。至少我参加的每一场都是如此。本以为只是偶尔见面几次，便一直竭尽所能地提供自己现有资源，悉心呵护你，只当是“最后一次见面”，毕竟之前都是我不好。没想到球队一路冲进了决赛，你也越发认真，乘胜追击，场场不落。形势逐渐把我们带入了不可控的状态，有些东西悄悄地发生了变化，却也难以用语言准确描述。我从球盲转为啦啦队、后勤，乃至外人眼中的铁杆球迷，每逢比赛的关键时刻，都直接牵动着心跳。
终于，我们之间发生了微妙的质的变化。11月25日，在我看来是进入一个新阶段的不寻常的日子。从那一天起，我无法控制自己想你。脑海中都是你的样子，你的声音，你胜利时喜悦的笑容，你强烈的感染力，你的无限热情……我失控了。客观上发现自己的变化为时已晚。而伴随着这种强烈感情的同时，是近在眼前的分别。11月28日，伴随着冲进决赛的惊喜，这一赛季即将自此告终，你也会回到繁忙的工作状态，不再为了比赛而千里迢迢地赶赴学校。而决赛之后，我也即将面临冬季暗无天日的毕业论文写作阶段。相比之下，眼前紧张又刺激的赛季成了各归其职前最后的快乐时光。
我将会失去你。陷入爱情中的我还来不及品尝甜蜜，就堕入了深深的焦虑。之前我们有很久没见面了。最长的时间从17年3月到21年3月，差不多四年。而在这一年中，虽然我们在同一个城市，由于你的繁忙，也只能大约三四个月见一次。可我已是毕业年级，正准备去南方求职。此去经年，决赛之后我们大概率将天各一方，后会无期。
于是我开始失眠，久违地失眠到三点左右。连续三天都是这样，外加毫无食欲。终于，在决赛的前一天晚上，我决定放手一搏——既然很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了，为什么不把想表达的传递给对方试一试呢？一封信，两张纸，反复斟酌一晚，又做了信封与包装，与因你而一时兴起的水彩涂鸦放在一起。我决定试一试。
2021年11月28日，这个回忆了无数次的生命中的重要日子。已经很久吃不下饭了，早上匆匆喝了姜咖水加一块巧克力。今天的计划是为即将到来的福州面试做准备。带上包好的信封，我最后一次骑车赶到小足球场。然而在这最后一次，我还是迟到了。每一次匆匆赶到，都是看到早已在热身的你。第一次在上午和煦的阳光中轻轻抚摸了你的脸，初冬时皮肤略微干燥又满面笑容的可爱的你。决赛就像一场美梦，在欢乐甚至幽默之中，我们奇迹般夺得了冠军，又留下了几张美好的合影。随后，兴奋的你慢慢安静下来，在我办公室的行军床上熟睡。很想偷偷吻你的脸，却又遏制住了自己，只拍下了你睡着的样子。因为厌食很久，下午吃饭前又接到导师的电话，在负面情绪的刺激下我胃痛难忍。好转一些之后，我们一起看了电影。给你倒了我煮的养生茶，帮你剥了橙子，很满足。为了催促月经，也由于胃痛刚好，看电影时我靠在了你身上，拉起你的手。你有时会摩挲我的头发，有时轻抚我的腰。就这样，我们下午看完了两个电影。我没有去硕士师门的读书会。傍晚送你到校门口，我犹豫着没有去抱你，只是挥手目送你骑车远去的身影。失魂落魄地推着车走回办公室，关上门后我终于抑制不住悲痛的情绪，崩溃地大哭了起来。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擦干眼泪，我赶去导师办公室报道。学业的阻碍逐渐化作强烈的委屈，结合了自觉将要见不到你的痛楚，我忍不住又一次在老师面前哭了起来。虽然导师温柔地安慰并鼓励了我，但我还是行尸走肉一般，下楼回到办公室，继续崩溃大哭。忘了怎么回去洗的澡，只记得晚上11点多洗澡上床后，又难过地哭了起来。然后收到你的信息，你依旧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我们聊了一会，而我仍然无法走出爱而不得的情绪。后来边哭边伴随着《Loving Strangers》睡着了，半夜又突然醒来。看了一眼手机，三点了。就在这时，你发给我的图片在微信窗口弹了出来。是我们的合影。不知是哪位摄影师恰好抓拍到我们肩并肩认真观赛的样子。躺在上铺的我默默把这张照片换成手机屏保，然后关机，闭上眼睛，任泪水肆意流淌。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看我的信。这是一次背水一战。即使没有结果，毕竟自己努力过，也就不会后悔。
接下来的两天加重了浑浑噩噩的状态。继续厌食，几乎吃不下什么东西，全靠巧克力维生。走在路上也会突然流下眼泪，止也止不住。而我此前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那段时间一直在听音乐：Loving Strangers，Never Again，他人の関係……边听这种情绪强烈的音乐边哭，决心一个人默默承受这种按捺不住的情感与难以走出的不知所措。终于，在出差的前一晚，又收到了你的消息。虽然只隔了两天，却有一种阔别已久的重逢感觉。至少，决赛之后你没有立刻从我的生活中消失。
然后就是一个人去福州面试，出差准备之余，压抑到快喘不出气。第一次在白天坐这么久的高铁，疲惫的半睡半醒之间一直在回忆与你接触的每个瞬间，你的气息，你的嗓音，你的温度，你的一切。终于忙完了面试，精神状态降到最低点。试讲之后的欢迎宴，我几乎没有力气吃午餐，无精打采到难以应付领导们的关心，更无力像导师说的那样好好玩几天。我只想快点回到北京，回到离你更近的地方，虽然我们很难相见。校方希望我尽快做决定，而导师也尊重我自己的意见。浑浑噩噩中，我无从决断，只觉得身心俱疲，从来没有这样空虚无力过。回来的前一天，与你聊天到凌晨三点多，然后早起赶高铁。乘车还算顺利，然而列车员走到身边时我才发现身份证不见了。还好只是虚惊一场，在座位下面找到了。松了一口气后，我继续补觉，没过多久又突然被到站上车的乘客叫醒，原来我坐错了座位，占着别人的座位已经好几站了。无论去程还是返程，我都在疯狂地想着你，在循环播放的音乐中奔向你的身影，渐渐迷失了自我。
就这样沦陷，在爱上的同时感受绝望，在本该甜蜜的阶段饱受痛苦。感情的萌生，也是冬季抑郁的起点。
一日之间，高铁把我从福州的校园带回宿舍的上铺。结束了这次短途出差，我早早躺下却无法入睡。仍旧食欲不振，精神涣散，不知道将如何面对接下来的日子。摆在面前的毕业论文，求职，未来规划……以及，关于你的一切。在这个时候发现自己无可救药地爱上，早已预测好的最后一年校园时光被打乱计划，让我更加迷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