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信诗 20221016

今天的新闻如果看不懂

那就别看了

到了明天你就会发现

你失去的只是一条

昨天的旧闻

但此刻：你拥有今天

新闻每天都有

“每天都有”

是不是就说明：它一直都在重演

有时要等 今天收敛成昨天

我们才能 看出命运的精巧

有时旧闻 远比新闻更耐嚼

——《旧：新闻》

在人海里触礁

在脑海里游泳

这个世界 太潮湿了

不燃烧就 只能腐朽

有一只搁浅的鱼 要回海里放火

有一个展翅的人 要来梦里生活

——《她们终于没有回来》

昨晚的月亮好美

美到任何手机都不配留下它的任何一刻

所以我只好祈祷：当时，你也在看

要不然

我只能 厚着脸皮 找个借口

向你复述：昨晚的月亮

你会如何接招呢？

是“没空在忙”还是“有空吃饭”

是长长的沉默还是短短的叹息

“嘿，昨晚的月亮好美！”

“你怎么了？”长长的沉默……

“有空吃饭”我匆忙挂断这短短的叹息

——《长短不一的通话记录》

我们不需要现在就很好

我们只想看到周遭的一切

正在变好

如果行动的目标 不是为了更好

那么现在的「很好」

只是一副为了掩盖「很糟」的口罩

如果人人为了自保 含糊其辞

以口罩为封条 两面三刀

不肯喊叫

那么世上最后一串人声

一定是勇者的叹息

与懦夫的哀嚎

曾经的一个我跳进好多好多的世界

后来好多好多个我

跳进同一个世界

当世界上的人都只剩下 上半张脸

那么下半张脸 还会红吗

像国旗一样

——《口罩脸》

直到夜幕降临

想念的钝刀才敢割破

月亮的苦情

举起手机 对准月亮

咔嚓一闪

她的脸上就多了几点雀斑

——《星空是失眠者的摇篮》

你问我 要不要

那就是不要

你问我 冷不冷

那就是不冷

如果你什么都不问

也许我还有话想说

或者：吻

——《爱做鬼脸的青春》

笑声往天上去

眼泪往地上滴

忍住笑声 身体就变轻

忍住眼泪 灵魂就下沉

——《不忍》

目光 死水一片

心头 洪水滔天

噢 原来是想念

等等…她的体内应该还有一团火

要不然一双冷眼

怎能：流出热泪

——《身体检查》

宇宙是个藏在黑夜里的魔童

做了一朵灿烂无边的美梦

而你我都在他的梦境里游泳

你要变成世界

或变成世界上一粒扬起的灰尘

我要按捺住心头的雪前往春天

——《一粒扬起的灰尘》

晨露是夜的眼泪

风是太阳的呼吸

树的眼睛是猫头鹰

当一个女孩有了心事

世界就任由她去编织

日复一日的日常

不可复写的月亮

云是日月错过后吐露的叹息

当一个男孩有了心事

时光就开始飞逝

——《女孩编织，男孩飞逝》

我的嘴巴失了灵

但沉默也不算是重病

将死之人才急着留下遗言

沉默的眼睛 沉默的手心

沉默的夜与月 沉默的吻与别

沉默是一页 暗藏无限的密语

如果我们不能爱上彼此的无言

也就无力收拾一场热闹的晚宴

酒是个寓言

你能一口喝下天高海阔

但只能咀嚼沉默

沉默里有消失的村落

——《沉默病》

城市们患了一场重感冒

店铺们紧锁的大门

就是挂耳的口罩

那一张张

写着旺铺招租的红纸

艳成了一道道粗壮的伤口

放心吧

伤口很快就会结痂

就像那一张张红纸

在无人问津的炎炎夏日里

被风吹响

被光晒脆

可惜人的城市

并不像人的皮肤

血痂不会自动脱落

——《旺铺招租》

竹子在土里

一寸一寸地生长

两个人守在寺庙旁

——《等待》

节日越来越多

可一起狂欢的人越来越少

可以过的节日越来越多

可以过的日子就越来越少

当节日大过于生活本身

那么幸福就愈发像是一种捏造

恋人们手中的花束

在被当做礼物送出之前

也曾拼了命地向天空招手

绽放的瞬间虔诚得像是一场祈祷

可节日越来越多了 你说 也没什么不好

平淡日子偶尔也需要上点特效

——《可节日越来越多》

陀螺不转就不是陀螺

陀螺一转

倒下就是唯一的结果

可陀螺不转就不是陀螺

于是逃避生活

成了我的生活

偶尔皱起的眉头

常常喝剩的啤酒

跟午后赌气 扭过头不肯看日落

忍住了跟朋友开口

忍不住摸了摸 城市的流浪狗

再用一声声咳嗽 催开生活的咽喉

朋友问我 你到底在干什么

我只能说 我正在用一件件

小到不能再小的事：对抗全宇宙

——《宇宙略大于陀螺》

地球在下沉

大概是恋人在亲吻

时间都停顿

大概是宇宙跌倒了

这世界尚未完成

我要用一个长吻

朝你的灵魂深处狂奔

直到你也偷偷踮起了脚跟

在此之前这世界尚未完成

——《这世界尚未完成》

吻过来的 明明是一个人

闭上眼 却听见

海潮声

哭出来的 明明是泪水

转过头 一回顾

眼睛成了 眼泪的遗留物

我明明忘了 你的样子啊

却总在别人的脸上

瞥见你 眼角的痣

不敢想起的 就注定无法忘记

忘记的 梦也会替你留影

醒来 是另一种失去

每一份幸福的错觉

都要冒着 掉眼泪的风险

伤心这件事 我比任何人都擅长

不过一想到 与你有关的伤心

多少还有点

高兴

——《一想到与你有关的伤心》

任何一种能力的学习

都是一次偶然的识别与注定的唤醒

包括爱

你一生中亲历的每一天

都是对每一回微小结局的验证

包括别离

眼前的生活

不过是临终前的一场回忆

包括相遇

以上皆是 前世就走过的路

直到今天 才重新领悟

可你等待着 再一次将它枉顾

想到这里

就已经踏上了新的自己

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 辨认沿途

——《生活有很多，也包括枉顾》

你看到的星星，是光转发的，

宇宙网速有限，

所以延迟了大把年月。

我看到的你，是大脑成像的，

想象力有限，

所以你在我眼里只有人类独有的美。

——《人类独有》

无论哪里发生了

——海啸地震

这个世界上 永远有个地方

有一场“婚礼”正在举行

如果每个人都手握

——一只话筒

全球一起收音

那么每一份笑声都伴着伤心

——《伤心正在举行》

雪融化的时候 是褪色还是上色

叶落下的时候 是袒露还是遮掩

可能雪花想轻拍大地

可能落叶想亲吻树根

可能人们都爱幻想

另一种可能

相爱的人们都喜欢雪

离别的人才留意落叶

——《它们用死亡亲吻世界》

今夜是最后的夜晚

不像昨夜

那么永恒

明天的你我

会忘记今夜的说辞

就像忘记一首离生活很远的诗

今夜是最后的夜晚

我们也该紧锁唇齿

只有无数个昨夜有资格复述往事

我们不该急着约在夜晚碰面

可如果约在明早

又真的太迟

——《最后的夜晚》

后羿总在黄昏射日

女娲总在黎明补天

每当那颗被射落的太阳

再一次被女娲背回东方

你便可以

选择遗忘

——《神的日常生活》

把想念写在 夏天的叶片上

递给世上最慢的邮差

好让你直到 秋天才收到

从此 每当我踩过枯叶

就能听见你

展信的声响

没想到我们在最接近渴望的时刻

开裂

没想到我们愈合于心碎

——《最慢的邮差》

冬天只由两个部分组成

孩子对雪的兴奋

和成人式的怕冷

雪花只由两个部分组成

无人失眠的夜晚

和梦里想接住雪花的掌纹

夜晚从未消失

只是藏进了

月亮的背面

爱人从不离别

只是她的影子牵着她

去浏览别的世界

冰块从来就不懂融化

那杯酒变淡了吗 是冰块喝醉了

像你一样瘫软成美梦的样子

夜晚是爱人的冰块

迟早要泡进酒里

迟早要梦里相见

孤单的酒保 嚼着冰块

看着客人们把一个个孤单的夜

喝成热闹的晚宴

——《夜晚从未消失》

想从黑夜里冒头的 十七岁

总在等 等想明白了再生活

于是过早地总结人生

只有从浅浅的回忆里

摸出一条深深的脉络

才敢放胆和世界握手

多年以后的今天我们一起

提着购物袋从闹市里归来

沿路观看落日和星月交班

你终于踏实了道路 走软了脚步

也许是碍于人生的篇幅有限吧

想不明白的事也终于不想明白了

——《人生篇幅有限》

狗是人的 幻想

猫是人的 月亮

暧昧在软弱的日落里略高于 善良

雨是云的 心事

借风的形状 跳伞

降落在跑满机器与人的大岛上

你偶尔吐露一声很轻 很轻的叹息

我的后颈就 游过了一阵

清凉的鱼群

——《机器岛》

至少有两次喜欢

一次发生在 在一起之前

一次发生在 之后

第一次是喜欢上你

第二次是喜欢上我们

我只敢把第二次翻译成爱

第一次是因为你很好

第二次是因为我还没有坏到

敢放胆揉碎你的好

我要小心地捧着

第一次的喜欢

就像掏出一份手写的初稿

你会接过我的目光

在岁月里重新誊写

岁月

要删改的地方还很多

包括但不限于

把差错翻译成幽默

改了还是存在啊

爱情本就是听起来很美的

阴差阳错

——《至少有两次喜欢》

我们 在陷阱里跳舞 把土地夯实

昨天 和明天脱臼 今天虚张声势

对峙和逃避 渐渐老成了 一回事

生活总是被 请好好生活 所劫持

——《请好好生活》

每当我冲完澡

身体就变轻了

每当我淋过雨

身体就变重了

每当我一喝酒

眼睛就变轻了

每当我一喝多

眼皮就变重了

困了 就盖上被子吧

白天蜷缩的梦 会托着身体悄悄起飞

醒了 生活就压过来

梦又被折叠收纳 成了坠落时的垫背

——《不知轻重的梦》

当家远成了家乡

当童年老成了时光

当路碎成了脚步

我们就渴成了 失去鼻子的大象

当第一个人类 学会观赏

沉入大地的太阳

从此再也没人 觉得它烫

——《失去鼻子的大象》

酒杯刚喝干 就盛满了夜晚

我的胃里在下雨

呼吸却变暖

抱紧的眉头 终于松口

连沉默的耳朵 也发觉

此刻的月亮 变得健谈

风在河面写诗 河岸在坐禅

漾起的涟漪 潇洒地分行

就像从没写过上一行 一样

——《诗总在没有字的夜晚醒来》

脚底无根 心里空荡

手边无人 眼前无望

可深夜里 打开冰箱

一份生活 就被点亮

——《冰箱》

始终没法响亮地喊出自己的名字

无论是在人前自我介绍

还是在镜子前和自己深聊

像是解开自己

的第一颗扣子

也许是最后一颗

像是与生俱来的莫名羞耻

突然被揭露了真名

赤裸裸地参拜上帝

——《赤裸的名字》

床是一个人或两个人的沙漠

手机是无限残留的海市蜃楼

床头柜上的水杯是最小面积的绿洲

喝一口

刷一宿

仿佛能在沙漠里游泳

“不要去触碰 白天都难以启齿的

事故与梦 那是仙人掌上的刺”

说了也没用 你总想试试那到底有多痛

——《睡前强迫症》

每一次路过 别人的窗口

一扫而过 来不及

揣摩

我要先努力理解自己的生活

才能挡住狭窄路口的

疾风

有时 人潮向我涌来

我能在迎面而上的瞬间

从对面的瞳孔里读出一行简短的书名

有时 一个潮热的夜晚

在日出里蒸发 我从夏天里退烧

去年的秋风就又被我听到

在点滴快乐和命运之海里软磨硬泡

我们投入其中 就不怕

跌倒

我要十分努力才能短暂地

理解自己的生活

理解是命运的锚

人们在冬夜里讲

春天的故事

你听着听着就睡着

我偷偷帮你记下那些故事的精要

“因为见过春天 所以冬天更冷了

因为见过春天 所以还能熬”

——《要十分努力才能短暂地理解生活》

哪怕头也不抬

只要月亮还在

夜晚就还有美丽起来的可能

人们就舍得告别

记得想念

可是…

孩子一睁眼就失去了梦乡

老人不抬头就失去了月亮

——《夜晚美丽的可能》

从来 只有一个夏天

后来的夏天都是不肯熄灭的

明亮傍晚

从来只有一回 圆满的幸福

后来的幸福都是因为 失去过

才松了口 说圆满

就像蝉来不及思考

就被夏天抽干了

呐喊

——《过夏天》

被囚在工位里的人 只有姓 没有名 小刘 小马 小林 小李 小是一种提醒 除了新来的小弟 再没人能 坐得笔挺 毕竟办公椅一旦跟你混熟 就变成了世上最短的 滑梯 一遍遍滑落 一遍遍爬起 注意 这不是演习 逐渐沉底的灵魂 被一上午的抖腿摇匀 连年亏损的好梦 被一个个哈欠填平 注意 这不是演习 下午两点 领导 照惯例 前来突袭 小李熟练地 把哈欠咬碎 哈欠一旦碎了 便成了喷嚏 领导耳朵最灵 喷嚏还没啐尽 就赏了小李一句 注意身体 从此小李 就成了老李 ——《老李》 我们最后一次接吻 用的是目光 竟和当初告白时一模一样 分手是 破碎的拥抱 影子比我们无邪 咬住最后的重叠 直到沉默将距离拉远 多年以后我才知道 沉默也是一种燃料 烧起来 有令人窒息的味道 ——《沉默烧》 梦是记忆的回廊 夜是生活的暗疮 再念一念她的名字吧 那是治疗寂寞的偏方 ——《偏方：不可信》 她 刺杀土壤 搜刮天光 残忍的背后是对美好的想象 终将攻城掠地的种子 在遇到水与光之前 见过黑暗里那番叫人窒息的风浪 如果没有自愿碎裂 的瞬间 她便被埋葬 ——《花种》 白天里的漏洞 需要黑夜填满 可夜黑得像个 更大更深的洞穴 灵魂只能在这里筑巢 不够坚固便取名为梦 现在高兴 就说 很高兴我还拥有现在 现在悲伤 就该 庆幸你竟还可以悲伤 当我们确信没有明天 才舍得合上双眼 看到更多 有时你突然的心跳 是整个宇宙正试图接住一只 从屋檐跳下的黑猫 那一跳 跳出了生肖 却静悄悄 就像一片雪花 要降落 在湖面 就像你要 吻着被沿 才肯入眠 ——《当生活坚固如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