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札记之五百九十四——九日

后羿射日的神话出自《淮南子·本经训》，已经家喻户晓。明代小说《开辟演义》说后羿射的九日乃是“邪火之光”，射下九日后，对着真日“连射三矢，端然不动”(见戴不凡《小说闻见录》)。可见，能被后羿射下来的只不过是假日，这是明代小说对古代神话的重新阐释。本来在《山海经》的神话系统里，十个太阳可都是真的，是天帝妻子羲和所生，他们住在汤谷。那里有一棵叫“扶桑”的大树，九个太阳住在下面的枝条上，一个太阳住在上面的枝条上，他们应该由妈妈羲和的伴送轮流出现在天空中。而十个太阳同时出现大概只是孩子们的一场恶作剧(据袁珂《中国古代神话》)。 而这被射下来的九日去哪了呢？《玄中记》：“天下之强者，东海之沃焦焉，水灌之而不以。沃焦者，山名也，在东海南方三万里，海水灌之而即消，故水东南流而不盈也。”(鲁迅《古小说钩沉》辑） 《锦绣万花谷》前集卷五：“沃焦在碧海之东，有石阔四万里，厚四万里，居百川之下，故又名之曰尾闾。《山海经》：‘尧时十日并出，尧使羿射九日，落为沃焦。” 九日落为沃焦，海水灌之即消。沃焦为九日所化，本身带有巨大的热量，海水灌入，很快被转换成气体蒸发，虽是神话却不无科学道理。《列子·汤问》中的“龙伯钓鳌”神话“渤海之东，有大壑焉，实为无底之谷，其下无底，名曰归墟。八纮九野之水， 天汉之流，莫不注之，而无增无减焉。”两张对比，大壑注水之说似更无稽。 《西游记》第72回，文字介绍盘丝洞蜘蛛精洗澡的浴池，有云。：“……那中间果有一塘热水。这水自开辟以来，太阳是原贞有十，后被羿善开弓，射落九乌坠地，止有金乌一星，乃太阳之真火也。天地有九处汤泉，俱是众乌所化。那九阳泉，乃香冷泉、伴山泉、温泉、东合泉、潢山泉、孝安泉、广汾泉、汤泉、此泉为濯垢泉。” 《西游记》文本提供了九日落下凡尘的另一个结局，似比落为沃焦更接地气。而且《西游记》的作者也认为只有一日为真火，另外的九日不过是邪火。真火邪火之说看来是明代小说家的共识。 笔者以为，那落为沃焦的应该是古代神话系统里被后羿射落的真太阳，即使落了凡尘也是“天下之强者”；那化为九阳泉的(其一为蜘蛛精洗澡的濯垢泉)应该是小说演义里的假太阳——“邪火之光”，滥竽充数失败了，也就化为汤泉供人或妖消遣一二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