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念杂
“人生乃是一面镜子,在镜子里认识自己。” 久困于混乱的思想之下,我已经不太能够分辨生活里真实与虚假的面目。昨天还弥漫在心里的忧郁,会在明天消散,但又不是消散,它只是无形的潜藏,在某一刻惊魂的时候,闪耀起一次令人颤栗的火花。 十月,光怪陆离的生活。 在一次潮湿的街头,我仿佛看见了一个正在雨中奔跑的青年的身影,他手里拿着一把伞,却没有打开,急匆匆的脚步在斑马线前停了下来。隔着很远,我好像都可以听到他胸腔里那颗充满活力和不安的心脏的声音,一声又一声的跳动,伴随着红绿灯的跳跃闪烁。在红色向绿色跳转的那一下,一丝不易察觉的表情,在心脏里,在内心深处,在不易察觉的嘴角,我看见了。 我怀疑这不是一场真实的偶遇,如果不是发生在一个熟悉的地方,我完全不能拥有相信的理由。我看着那黝黑的被雨水浸润过后泛着白光的地面,瞬间回忆起了一些场景,那是一片,在城市中心的草原,割裂开还乡的人与离乡的人的地方…这是独属于一个憔悴已久的人,他内心中的花园,孤独矗立的还在蓬勃生长的城市之中。我还记得,那是一段寒冷的时光,十月的第一周,已经降温的城市摆脱了太阳的炙烤,一阵大雨顺着寒流从北方南下,云和雾在地表不到一百米的高空缠绵弥漫,当飞速行驶的汽车溅起地面的水花时,身着外套的躲避的行人在告诉我惊讶与懊恼的情绪,远处的高楼失去了头顶,抽烟的男人吐出的烟雾让他的脸庞变得神秘。我又会在街角看到那个匆匆跑过的少年,他身影在雨中产生了拖影,雨滴不会落在他的头上,而是在快要接触的那一刻奇妙的上升了,这不是那座昨天还在抱怨的城市,我感觉我的眼眶湿润了,一瞬间也记不清自己想要想的想法,只能对着不断在闪烁的氙气大灯,默念着那片草原,草原上湿润的草,冰凉的露珠,以及九月不该出现在田野上的麦子……城市比乡村要更大不是吗?城市不是一块平坦的田园,他是一个个被物理搭建起来的空间,人们生活在空间里,上上下下的分布,在一堵又一堵并不坚固的墙的背面,吐露虚假的真诚,和真诚的虚假,爱意在这里要学会拐弯,像一根无形的线条连接每一颗跳动的心。怪不得,他这么热爱城市里所有的高架桥,恨不得晚上在高架桥下面睡去。他行驶在这条飞跃城市的高楼时,能够怀念起曾经遇到的一切,生生不息的遗憾,悸动与死心,纯洁和污秽,对着高架桥沉默的他,其实说了很多很多。他为什么不回家呢? 十月,秋雨,赛博世界与真实生活交集的时候,颓废情绪与荒诞情感不断绵延,因为已经厌倦夏日的阳光,我不再记住白日的时刻,脑海中只有六点多的快要变黑的天空,和夜晚令人温暖的霓虹。 我再次在街头遇到了,那个黝黑的,但是却在黑夜中泛着白光的路面,它在这个湿润的雨天,倒是好像一块长在路面上的镜子。刚刚路过的那个男人,在经过我的时候神神叨叨的说着一些话,好像是“不该,不该,真的不该。”他压低了帽檐,长长的衣服上还有被溅起水花打湿的水痕,尼古丁的味道从衣领处蔓延开来,还有,还有淡淡的快要闻不到的香水味道,我听不清他要说的那个“不该”后面是什么,我也无意遐想。此刻 ,我身处在着熟悉的街头,站在熟悉的水杉树下,对面,是那家我一直都不会去的面包店,开在这个人很多的,但是你缺不常见到人影的社区。古老的家乡里,一直流传着一个总是会让人记不住的故事,因为记不住,人们已经忘了故事的内容,但是又因为总是忘记,人们又始终想要把这个故事说下去。有一天,有一个失去视力的女人,对着10月丰收的的田野,对着稻田,对着土地,向着正在劳作的人们说:“镜子,那个故事里面有个镜子。”正在面对着沉甸甸的稻子的人们听到了这句话,纷纷直起来了身体,脸上都是迷惑,他们看着正在看着方塘的失去视力的女人,不一会这个迷惑变成了恐慌……多年以后,他离开了家乡,去到了一个未曾设想过要来的地方,他背着一面镜子,在四通八达的世界里不断行走,没有人可以让他停下来,但是可以喊住他,让他坐下来喝口水,听听他说为什么要背着这块镜子一直走着,他不断地小口小口地喝着水,然后含混不清的说着,他说了好多好多,比那天还多,他说的很动情,听到的人都不禁流下了泪水……但是,转瞬之后,人们看着他起身离去的背影,看着背对着他却面对着自己的镜子,看着里面空荡泛着灰白的天空,人们都没法再回味这个故事了,因为听过的人们都忘了。 “我始终,还是不能去理解。”这个说话从来不看着我的女人,这时转过头对我说道。我一直在期待看着她目光,可这是我却不知为何又低下了头。我不明白她说的不理解是什么,也没有兴趣去询问。她转过头望向前方,这是狭小的空间,她的视线延及处也只有被树木和楼房所阻挡的天空,背后的路灯给她勾勒出了一条暖黄的轮廓,在湿润的空气中,每一根发梢都在晕染着神秘的美丽。很想触碰她的头发,在获得默许的眼光后的一切我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还有那熟悉的触感。我闭上了眼睛,右手感受还在空中漂浮的雨滴,这种毛毛细雨在空气中把一切光线都折射的如此轻柔,我还在努力的回忆。尼采写过一首诗,他说:“我已经把你和我原谅和遗忘,你已把我和你遗忘和原谅”,我好喜欢这句话,但是却总觉得不对,这是我对着那个始终不愿看着我的,我又始终不敢看着的女孩说到:“他错了,其实我已经把你的原谅,给遗忘了。”这次,我看到了她的眼神,我看着看着,她的眼神的颜色很亮,白色的亮,越过这白色的亮光,是黝黑的路面…… 十月,秋雨的夜晚即将结束。不要理会那些还没有喝酒就开始感觉到醉了的人,他们总是喜欢盯着那条马路上的梧桐树发呆。以前,没有很多年前,夜晚的马路是不会反光的,当柏油路铺起来后,这地面就成了生活在城市里的人的镜子。十月,在秋雨绵绵的夜晚,烟熏已久的房间不适宜短暂的沉眠,醒来以后头昏脑涨,不知何年也不知何月,努力摇晃着把身体立起,走到梳妆台前,看着自己……那是一双,流了一夜的泪的眼睛,你最爱的人。我看着在路边打扫为什么的老人,他佝偻着身体,哼着淹没在发动机轰鸣中的歌曲,一步一步缓慢的前进。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小,我几乎已经失去了听觉,但是随着老人离我越来越远,我却清晰的听出了他歌里的呢喃…… 孩子,你并非出生在着草原之上,你也没有见过那真正的草原,你甚至都没有听过我说我唱给你的那首来自草原上的歌谣,不过有件事倒是真的,你的姐姐确实曾在小时候有一天弹起了一首你听过的歌谣,她也没去过,和你一样。十月份,这是丰收和喜悦地季节,孩子,所有的人都会对你祝福,但是来自那块草原的人不会,他们没有祝福。城市的灯光是美丽的,但是你不要看太久了,我们热爱的亮堂的地方,但是那最好是自然的亮堂,在这样的缤纷的灯光里,我们就记不清你说的话了。 孩子,我们的情绪,我们的脆弱的过往里所孕育出的情绪。我们不能噤声,不能够不说出我们内心里所潜藏的所有那些,那些……那些不能够再次被诉说的事情。那总是被人们所忘记的故事,其实没有内容,他们从来也没有真的听说过一些故事,他们的感情,他们的流泪,是因为看见了自己。自己,自己是世界上离自己在最近,又离自己最远的人,是你最亲近又最疏远的人,因为他总是被盖上不透的纱布,所以每根发梢上都会有着神秘。你不是不认识,而是在平常的生活里,无法认识。当有一天真的有人过来,面含热泪的对你说着无言的悲歌之时,你会突然的,又把他记起。 孩子,十月的最后,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干旱。母亲,受苦受难的母亲啊,她也不会再有泪水为你而流。遥远的南方不再湿润,也没有了往日的温柔,我们努力寻找的怀抱,不会出现在这炎热又冰冷的秋天。不要再读海子的诗了,不要再去寻找他心里的天堂了。 目送远方遥远的呢喃 在黑夜结束之前睡去 看黑色的天空慢慢变蓝 看挂在树枝上柔软的钟表 看流逝的时间在人的脸上流淌 看未知的梦与已知的故事 看吧,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