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钱穆《先秦诸子系年》

导语:先生年少父亲早逝,兄弟众多,遂读师范唯盼早日能减轻家庭负担,补贴家用。十八岁便抗颜为师,时在一九一二年,至一九二二年十年有余,先后任教于秦家水渠三兼小学、荡口鸿模学校、梅村镇四小和后宅初级小学。当知先生这十年从教皆是小学;此后远渡海岸,到厦门集美学校任教高中部三年级的国文课,此为先生任教于中学始,一年后转入无锡江苏省第三师范,后入苏州省立中学,先生在此三处任教中学逾八年矣。一九三零年秋转入北平燕京大学,先生任教于大学自此始,后又在北京大学任教,兼课于清华,《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和《中国历代政治得失》为此时开课的讲义。先生在此与同年来之汤彤锡予遂成挚友,锡予在《师友杂忆》中提过次数最多,往来较密切。在北大因锡予结交陈寅恪和吴宓等人。言欢相接,过往密切者也较多。至一九三七年抗日战争爆发,先生在北平任教大学已八年,购书达五万余册。先生节衣缩食,历年薪水所得,皆耗在此。先生之爱书,可谓活泼泼地呈现在眼前。先生离平南下,西南联大文学院定在蒙自开课,因觉宜良山水极佳,得陈梦家促之写中国通史,遂以半星期之清闲,得山水之助,晨往夕去,一年之内,《国史大纲》一稿得以完成。后受顾颉刚邀请,获聘于成都齐鲁大学。是时请假一年归苏侍母。盖先生获聘燕京大学,始教大学亦由顾颉刚推荐,其时先生之《刘向刘歆年谱》可定今古文之争议,颉刚因读了先生所著《先秦诸子系年》初稿,遂力荐先生到大学教书。颉刚于先生而言,亦是一贵人矣!一九四零年夏后方,截止一九四三年夏,齐鲁国学研究所停办,先生转任华西大学,在此期间,几乎长在病中,《朱子语类》和《指月录》亦在养病间读完。一九四六年秋,感于时局之变,欲想择一偏远地,闭门苦学,遂扶病前往昆明五华书院。因体弱多病(此时胃病严重)一九四八年春遂转回无锡江南大学任教。逾一年后,去广州应华侨大学聘,一九五零年创建新亚书院。
一、成书的背景
本书作于一九二三年秋,时正值先生在无锡江苏省立第三师范学校任教,在给诸生讲授论语时,编撰《论语要略》一书,因先及孔子生卒行事为传略,而别撰其考订自藏箧衍,就这样开启了《先秦诸子系年》的撰写。一年后,《论语要略》和《孟子要略》即成,考订益丰。又于民国十二年夏前写[易传辨伪]和[老子辨伪]两篇文章,疑易非孔子书与老子孔子的先后。发孔子之学术大体于论孟要略,对易传和老子进行辨伪,其早期治诸子学之成果在此可以看出。后又专意于治易,疑为书三卷发明【易】意,后因战事纷乱,乃移情于公孙龙,为其作新注。此想法在福建私立集美师范时就想作墨辨探源和公孙龙白马辨注了,都没有写成。及一九二四年四月,墨辨已賡续成篇,而公孙龙注却没有再理。后战事稍宁,人心稍静,遂发轫此事,及冬,可百日,而稿首尾粗具。是年岁底,易书三卷,亦增订完毕。一九二六年夏,先生为诸生讲授《国学概论》,由此可见其数年对先秦诸子的大体意见,均如此论。一九二七年国民军北伐,学校歇业,先生得二月居家整理《系年》旧稿,编次成卷。是年秋,先生改就苏州中学任教。一九二八年春,《国学概论》完稿。时因友人撰史学地理杂志微稿,先生遂以考辨第四卷王氏古本竹书纪年辑校补正一文应之,此为系年最先刊布之第一篇。秋后先生家遭大难,儿殇妻殁,兄亦继亡。一九二九年秋后,经有友人介绍,应商务印书馆编写《墨子》与《王阳明》,墨子七日而成,王阳明开学前十日为之。又一九三零年春,钱先生在苏州续姻,从骨肉之痛中解脱出来。有意刊布《先秦诸子系年》,遂写《先秦诸子系年》“自序”一篇,列于书首。至此《系年》一书大体完成。所以先生说:“今草《系年》,始壬戌,迄庚午,先后九年”,今按:此处壬戌应为1922年,庚午应为1930年,先生其书作于民国十二年之秋,按今天的民国元年为一九一二年来算,民国十二年应为一九二三年秋,至一九三零年,也凑不出九年。是年春间,刚刚受聘燕京大学教授的顾颉刚回苏州省亲,在陈天一的促成下造访钱穆。在苏州中学并不宽敞的宿舍里,顾颉刚把目光投向了钱穆刚刚完成的《先秦诸子系年》初稿。面对这个中学教师的心血之作,一向身居学术高位的顾颉刚惊诧佩服不已,诚索此稿带回家中阅读。几天后,钱穆回访顾颉刚,顾颉刚对钱穆的考据功夫和史学才华大加赞赏,当即决定推荐钱穆到中山大学、燕京大学任教。今按:钱先生自述:“春间《系年》稿为友人携之南京,以无副,不久即索还,而颇有传抄,曾载史学杂志,后又转录入古史辨第四册,是为系年再度刊布之稿”。可见,此先生既指顾颉刚。试玩索揣摩此句,“以无副,不久即索还”,先生之稿为未发布之书,试想顾效罗振玉取王国维之研究成果,先生亦无可奈何也。所以先生因有此虑,故而急于索还。一九三零年秋,钱先生执教北平燕京大学,七日则得三日暇,为“有生以来所未有”。所居环境静悦,独处一室,他“重翻陈稿”,改写通表四卷,因得稍订其缺漏,凡三阅月而迄。先生自念此书虽耗其太多精力,却没有什么价值,目击艰难,徒增渐恨。及一九三三年夏,北平因战事紧迫,先生恐此书遗失,遂找人抄写副本,急谋刊布。遂于今年一九三四夏,始定议由商务印书馆刊行。商务印书馆决定出版《系年》后,先生亲自校对,从头逐字细读书稿,改定疏谬者十余处。一九三五年十二月,《先秦诸子系年》终于出版问世。从1923年秋他开始写《系年》,至一九三五年底该书问世,前后已十多年矣。因而先生不禁感叹:“回顾夙志,十不一酬,此区区一册书者,特足供余身世怅触之感而已”。
二、内容
《先秦诸子系年》是一部考据诸子生平、学术渊源的考证之作,贯穿春秋晚期至秦统一中国大约三百五十年的历史,共163条。全书共分为四卷,第一卷是与孔子有关的考证,即尽于孔门,相宰之禄,悬为士志,故史之记,流为儒业,此先秦学术之萌茁期;第二卷是关于墨子等诸子的考证,主要讲当三家分晋,田氏篡齐,起墨子、终吴起。儒墨已分,九流未判,养士之风初开,游谈之习日起,魏文一朝主其枢纽,此先秦学术之酝酿期;第三卷是关于商鞅等人生平事迹的考证,主要讲从商君入秦,迄屈子沉湘。大梁之霸焰方熄,海滨之文运踵起,学者盛于齐魏,禄势握于游仕。于是有白圭惠施之相业,有淳于田駢之优游,有孟轲宋銒之历驾,有张仪犀首之纵横,有许陈之抗节,有庄周之高隐,风发云涌,得时而驾,乃先秦学术之磅礴期;第四卷是对史书中有出入相矛盾之处的考证,主要讲始春申平原,迄不韦韩李。稷下既散,公子养客,时君之禄,入于卿相之手,中原之化,遍于远裔之邦。赵秦崛起,秦燕扶翼。然而烂漫之余,渐归老谢,纷彼已甚,主于斩伐。荀卿为之倡,韩非为之应。在野有老聃之书,在朝有李斯之政,而邹衍之颉颃,吕韦之收揽,皆有汗漫兼容之势,森罗并蓄之象,然尤不敌夫老荀非斯之严毅而肃杀。此亦时运之为之,此先秦学术之归宿期。另有《通表》四篇,《附表》四章,与考辨文字相应和。尤为注意的是,第134条与其他考证诸子生卒行事不同,是为订正海宁王国维《古本竹书纪年辑校》所作,王当时富有盛名,由此可看出先生对于本书之自信矣!
本书主要用《纪年》来订《史记》之误,开篇即列出《纪年》胜《史记》的五个明证,不仅指出史公之错,还指出其出错的原因。如钱先生根据《说苑》残文,及《越絕書吴越春秋》误字,证纪年史记楚围徐州一事,可以见考古之事,有时如弈局已乱,为之覆按,尽可一复旧状,不失本来面目;此即钱先生说:“古書虽多误,而必有其所以误,若寻得其所以误者而说之,则足以即误而显真”。钱先生对此书之自信还体现在此处,他说:“昔人考论诸子年世有三大毛病,一是“各治一家,不能通贯,治墨者不能通于孟,治孟者不能通于荀”,这是不讲系统;二是“详其著显,略其晦沉”,于孔墨孟荀则考论不厌其密,于其他诸子则推求每嫌其疏,这是光注意名人名著,不顾其他;三是“依据史籍,不加细勘’,主要是迷信《史记》。关键是不讲辑佚,不讲辨伪,不讲考据,没有细活,也没有大局观。《系年》力纠前人治诸子之失,博征典籍,以子证史,或诸子互证,或以《纪年》与《史记》、《国策》对勘,缉逸证坠,辨伪发覆,参伍错综,曲畅旁达,对先秦诸子生平出处师友渊源学术流变之迹,无不粲然条贯,秩然就绪。观先生之此书,于诸子年世寻源探本,实事求证,明其先后,其用力较勤,所得较真,著眼较广,用智较真;
三、结语
历经十来天方可读毕,期间虽有间断,但总的来说,算是读完了。读完的感受就是内心久久不能平静,收获良多。书中钱先生所引书籍,值得我接下来重点阅读,读懂一本书很不容易,该书如若没有阅读过相关书籍,根本读不下去,云里雾里的,比如《史记》、《资治通鉴》、《汉书》、《战国策》和《盐铁论》等。在这部书中,钱先生对中国学术的卓越贡献在于:以比较权威的《竹书纪年》订《史记》之误,填补了中国历史重大转型时期的研究空白,重建了先秦诸子的学术气脉。顾颉刚在《当代中国史学》中说:“钱穆先生的《先秦诸子系年》,虽名为先秦诸子的年代作考辨,而其中对古本《竹书纪年》的研究,于战国史的贡献特大。”另外,对于本书钱先生老子杂辨部分印象最深,其所下功夫极深,老子不仅在孔子后,还在庄子后才出,尽量把老子往后拖,虚化淡化。即战国言老子,凡得三人,一曰老萊子,即論語荷篠丈人,爲孔子南遊所值。二曰太史儋,其人在周烈王时,爲周室史官,西入秦見秦獻公。三曰詹何,楚人,與環洲公子牟朱玉等世。最后说把老子上跻尧舜,下及商初,则人知其妄,可勿申论也,就把老子淡化掉了。在一九九三年湖北省荆门市郭店楚一号墓出土的简牍,其出土版本最早,抄写年代在战国中期以前,可证先生之说非。对于此处,我们不必死死盯住不放,先生在《师友杂忆》中已讲:“余之治学,亦追随时风,而求加以明证实据,乃不免向时贤稍有谏诤,于古人稍作平反,如是而已。”由此,我们可不必再死抓住此处不放,多多学习先生之勤学苦读、孜孜不倦处!
自读书以来,从先生处获益最多,先生常教导:我们当先于国家民族文化大体有所认识,有所把捉,始能由源寻委,由本达末,于各项学问有入门,有出路。先生讲孔子一生之学重在教,一生之教重在学,亦学不厌而教不倦。今观先生一生为学经历,亦可谓一生重教重学,学不厌而教不倦也。先生学问修养工夫,亦从学中生出,其勤学苦读,孜孜不倦之处,书中随处可见,给人心灵以巨大震撼,后辈小子有幸能读先生之书,虽不能至,心向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