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作品的残渣”
对《电锯人》这类作品的态度,某种意义上取决于观众入世有多深,对世界的现状和本质有多了解。
针对它的核心母题,我们可以问一句:政治在亚文化作品中不存在吗?又或者,亚文化作品反映的恰恰是最政治的,因为它无需特意地站队,表现的只是当下人心最直接的镜像。譬如弑父,譬如宏大叙事的死亡,譬如生存的内容被缩减到动物的程度,譬如似乎唯一的救赎就是陪伴和拥抱,譬如作为背景的那种“世界”不存在,或者说否认世界存在,下意识认为“我=世界”。
不同时代的作品是不同时代精神的体现,是当下最主流舆论的大方向所在。同样的,一套内容放到另一个环境里也许就会水土不服,比如有人嫌电次作为主角太烂,毫无责任感与担当(二十多年前就有人这样抱怨过碇真嗣了),自始至终都没有实现真正意义上的成长。
是,这的确很怪,可也许这就是时代的症候,我们的时代正在批量生产这种“无所作为、无所事事、百无聊赖”的年轻人,他们没有某个必然的目标,只是对生存的困难感到贫乏和烦闷,但他们缺少疏解情绪的渠道和工具。所以,政治产生了,这种冲突滋生了驱力,截断了宏大叙事的感召力,把一个个纯然的年轻人抛置到无可逃避的世界上又无所适从。
这就是我对电次这个角色所承载的理念的理解,我并非赞赏它,但无可置疑的,它比黑崎一护所代表的平成年代的那种即便有一丝忧郁、彷徨,但终归仍旧昂扬、奋进的个人战斗精神更能表征当下。
如果说,我们真的要在故事的某个角色身上谋求什么,我想更大的意义不在于将自我置入角色,因而强求创作者为“你的角色”做些什么,而是揽镜自照,将角色注入自我,这样你就能更好地接受由一个角色代表的那些东西。换言之,不要以一个想当然的现代意义上的自明的、独立自主的理性主体的框架去套任何一个文艺作品中的角色,要把他们理解为一种关系:我与世界的关系、我与他人的关系、我与自我的关系、我=这一关系本身。
也许阅读文学作品对阅读者最直接的影响——就像一位国内的年轻作家说那是一种对自我共情能力的训练——就是进入并且体会这种关系,然后,很自然地,在这一段故事的旅程中,你与角色之间发生了某种特别的化学反应,它催化出某种别样的东西,在一瞬间,你感觉自己失去了某些东西,与此同时,全新的成分补足了那些缺口,你在真实的意义上不再是昨天的你,但也比昨天的你更像一个真正的你。在这个过程里,我们就成为了作品的见证者——如同我之前说的那样,成为了作品的残渣。
但这也将成为属于我们的至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