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一写我就要退休的社长
我不惑之年的开端,也是社长职业生涯的结尾;虽然,不想面对,可社长还是快要退休了……
2015年到2022年,一只皮箱,一间不知名的旅馆,我在阴差阳错中开始了长春的日子,直到现在已历七年……
七年,我很幸运,在人生不得已而来到的“转型期”,在一个文化企业遇到了这样的领导。从部队,到企业,我虽然经历了种种,却能幸运地在他的“庇护”下,在走到新的岗位工作多年。
现在回想起来,2015年,我几乎在某些方面的“运势”坏到了“极点”,但在“就业”的“运势”上,也好到了“极点”,只是当时的我浑然不觉而已。那年,在我没头苍蝇一样把自己栓在吉林“简历”中,差点儿就让我在松花江边卖了保险;当然,也被那个城市某杂志的应试中,以“水平不行”拒之门外;还有一位负责某学校招聘的人事老师眼睛颇毒,一眼就“叨”出当时我的精神状态不正常……那段时间的前后,也有应聘某高校的图书馆员无果,和后来入职出版社后才看到的某画报社的应聘通知……在那样的四处碰壁中,一位读研时的恩师向我施了“援手”,把我推荐给了社长……
约定的面试和笔试时间是上午九点。
我跟社长在办公室简单聊了几句,就到总编办去答题。就是这样一个阅人无数的“老江湖”,面对当时已经无论是精神、还是气质上,都已经算是“废了”的人,当天傍晚就决定让我上班试用……以至于在入职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怕干的活不值我那些工资……
现在想起来,社长招我进出版社,怕也是冒了极大的“风险”;刚来的时的我究竟“二”到什么程度呢?第一天上班时,因为办公室只我一个,到了傍晚不知道什么时候下班的我,反复偷偷地去中厅的总编辑办公室看他们啥时候下班,直到中厅也空了,大楼里没有人了,我才浑浑噩噩地走出办公室。后来我才知道,总编办主任历来都是出版社最忙的岗位之一,每年早来迟走是工作的常态……
在工作的这七年中,我闯过不少祸,但所幸遇到的,都是“好人”;甚至在官僚习气日益严重的诸多部门中,我所遇到分管编务和出版业务的两级领导机关,也在风云变幻的巨变下难能可贵地保持了相当的“专业”和“敬业”,没有半点儿官僚习气。以至于近两年,我负责的业务因为人事调整,在其他部门有限的几次对接中,都极其不习惯地爆发了“冲突”;甚至还有集团某部门的领导,伪造了我跟他对话中的“暴脾气”和“态度问题”,在某些场合大肆宣扬……
但唯有社长,几乎对我的某些缺点选择性的“视而不见”,反而一直盯着我一些所谓“优点”仔细地“放大”:我在工作上挖下一个又一个的深坑,闯下的一个又一个祸,他帮我去填;我跟上级机关某些瞎乱指挥的干过了仗,他转身去替我向领导道歉。(这样的事情换成别的领导,至少也在社内搞一次批判大会吧)全集团没有一个单位,有像我这样的有深度“社恐”的部门主任。——我所在岗位的历任“主任”,都能因为工作认识不少朋友,但我却连集团内部其他同部门的负责人都不认识。就是这样的工作状态,他却能一直“忍”了我多年。我“不擅长”的部分,或者是他安排别人去“堵住”漏洞,或者就得麻烦他自己“出手”摆平。在他身边工作这么多年,我一直觉得,我好像没有给过他什么建设性的意见,也没提他分担过一点麻烦事儿;反而是稍微有了点儿不着边际的所谓“成绩”,就被他放大到十倍、百倍了地去帮我“宣传”——在他的推荐下,我“填”的两首歌词,顺利地“歌曲化”,登上网络平台,他光是对着同一拨人就在不同的场合就说过两三次。他是真高兴呀!好像比我都高兴!就这样,在他的“宣传”下,我一点点地从当年人生的“废墟”上站起来,捏吧捏吧,“现在又装得像一个人了”(士兵突击连长高城训成才语)。
在他的“坚持”下,我一直在现在的岗位上工作了多年,以致上级机关的某领导评价他为了我是“因人设岗”也丝毫没让他动摇。他对我的关心,其实早已远远超越了领导和下级。我喜欢书,喜欢某些不易买到作品的作家,他淘换到了相关的”好东西”,就总会给我分一套。我买完了房子,他就说要送我一台冰箱;为了给他省点儿钱,也正好原房主剩下一台小冰箱给我,我就对他说冰箱我有了,您别破费了;可他却又送了我一台电视,到了这钱也没给他省下来。我们去北京出差,抵达后他自己出去办事,怕我中午没饭吃,就转身扔给我一张某餐馆的会员卡,说这家餐馆的粥很好喝,让我一定去尝尝——那家餐馆的粥,确实很好喝。跟他去广州培训,他觉得广州的早茶要喝,就大早晨带着我从宾馆下来喝早茶;……凡此种种。
我真的从没见过这样的领导。他的身上,好像有着好多“矛盾”:明明,他带着的只是一个小小的非文化发达省份的地方文艺出版社,无论是作家资源、我们这些“小的们”的业务能力,还是家底儿,都没什么优势,但他却让我们活出解决了温饱之后的“出版情怀”;明明,是自己部队出身,却任由我们“无组织无纪律”,连为出版社图书宣传的朋友圈也从不强迫员工发送;明明,当了多年的老大、,却仍然能耐心地听完别人的意见,以致于这些年出版社的“民主氛围”甚浓,经常有员工跟他办公室或会议室“当面锣、对面鼓”的唠唠,甚至就连自己不熟悉的领域,他也能听得进去——那年跟着他去河北参加出版社年会,他就听我喋喋不休地说了半天正定隆兴寺的山门;明明,出版社的人才奇缺,他却一批批地把在他“庇护”下刚刚成长起来的“孩子们”手把手地送到更高、刚好的位置上发展进步;明明,他的手里其实没什么“好牌”,甚至是拿着一手“烂牌”,但他却硬是让我们,成为了东北地区唯一一家三次获评过“中国好书”的出版社,成为吉林地区唯一一家连续两次获评过“五个一工程奖”的出版社;明明,他自己就是书商出身,却在上任后的两三年内,清退了出版社所有的合作书商,也逐年清除了当年在网上泛滥的“负面消息”——因为他说他知道,买卖书号对编辑和一家出版社的危害有多大;明明,他自己就当过所谓的“资本家”,干过多年的书商,却练得一身“普度苍生”的做派,总是怕我们饿着,拼了命地用他的资源、人脉喂饱我们,甚至让好多人都“吃顶了”;明明,他是自己“江湖大学”历练出来的、文化企业的企业家,却特别尊重高学历的读书人,而不是像我以前遇到的某位领导一样——明明自己连初中大概都没毕业,却非要当着一群小年轻的大学生军官嘲笑,现在的大学生也就相当于以前的中专生……
对了,他还为我们,在社史上第一次得回了中华优秀出版物奖和提名奖,还有中国出版政府奖提名奖(前身国家图书奖我社也仅获得过一次提名奖)……
或许这些荣誉,跟很多优秀的出版社相比,微不足道;可我一直觉得,很多事情或者领域都是雪中送炭难,锦上添花易,都是好的更好,坏的更坏;能以这样的资源、“人才”现状,一路走成这样的成绩,换成其他出版社领导,怕是谁也无法做到吧。很多选题、项目,其实都是他一手“策划”回来的,但却成全了好多人;很多选题,放到我们手里,可能分分钟就“死”了,却能在他那起死回生——这样的“名场面”,我有幸跟着他经历了两次……
也就是在一次又一次在“选题”和文字上“填坑”的过程,让我在这么多年,忘掉了曾经荒废的岁月。
社长有时会跟别人说,我是社里的“读书人”。其实,我哪能算读书人啊?他在京待了那么多年,期间认识的文化名人、读书人,甚至很多给他“打过工”的编辑,学富五车者怕是数也数不过来吧。所以在这一点上,他对我,多少可能是有些“看走了眼”。而我,也只有在工作之余,期望更有时间补足“功课”,让自己迎头赶上。
社长有时也会跟别人说,我的腰是“直”的;其实,我哪有那么硬的骨头?一个连自己的生活都摆不平的“废柴”,一个要靠着家里的资助才能在长春立身的“准中年”,哪还能轻易地“支棱”起来?这么多年,生活对我的哪一次毒打,不都是让我躺下来逆来顺受?我在工作上支棱起来的“腰”,不过由他替我弯下去了而已。这么些年,江湖上的风雨,吹打了别人,却丝丝没有落到我的身上。如果没有他的这么多年的“保护”,甚至是像对待“自家孩子”的那种“惯着”,我其实早就在这“滚滚红尘”中,被玩死过一百遍了。
如今,护了我多年的社长,终于到了退休的时间了;虽然他总是夸我们这些“年轻人”水平好,比他强;那是因为他总盯着我们的长处——他甚至让很多烂到根里的种子,也能开出独具特色的出花来;我总觉得,他“悠游林下”以后,我们很快又要过上“食不果腹”的生活了;哪怕不考虑是否能不能开得出来的工资,可能也不会再有一位领导,在疫情持续的三年里,持续地在考虑员工的收入和生存问题……
我也一直觉得,受限于我们这些“小的们”的水平,他的本事,还没有发挥出十分之一;一个曾在北京工作期间,策划出“老北大讲义”系列,策划出《程砚秋演出剧目志》《程砚秋日记》《我的父亲程砚秋》这样优秀选题的出版人,如果给他配备上更好的“手下”,我艹,那不得干飞了?
不知道是不是缘分,十多年前,还在服役的我在当地新开的图书大厦,淘回来的无数图书中,就有社长亲自策划的《我的父亲程砚秋》和“老北大讲义”中的几册。——那是我少数几次买书没看出版社的经历……
我知道,以后,这样的领导不会再有了。因为,不会再有繁花似锦的图书市场,也不会再有“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环境,更不会再有这样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人。如今的我们,都在忙着温饱和果腹,忙着默不作声地过好自己的生活……所以,如果从这个角度,我倒是有些感谢当年那个的“告状”者——因为那封告状信,让社长没能去成吉林人民出版社就任,没能让他“小升”半格,以更好的待遇——可能也有成就接着忙他的出版事业,让他只能“屈尊”又多“陪”了我这么多年,使我有机会在某些方面更多地成长;可是,另一方面,我也多么希望,社长在那年能够走向更高更大的舞台,为自己的职业生涯添上更多“锦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