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时代》是这么解读的
第一次读的时候,很懵。觉得作者应该想要讲一个超越性的故事。而不单单是这句名言,“生活就是个缓慢受锤的过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失,最后变得像挨了锤的牛一样。”但故事的背后是什么?
B站up李好帅的黄金屋,用福柯的思想解读本书,觉得好像是解开了谜底。
性与权力的关系
《黄金时代》所表达的核心问题即是S与权力的关系,而这种关系至少有三层解读。
①第一层: 性-反抗-权力。在那个极端特殊的环境和时代中,人性被扭曲和压抑,但唯有S爱,这个人类最原始最热烈的东西是压制不住的,所以它彰显的是一种反抗的力量,但终究是虚幻、徒劳的(福柯:根本不存在一种所谓自然的S,人们幻想着的那个用于跟权力对抗的S,本身就是权力创造的)。“肉体的欢愉是人性的胜利。”但王小波称自己的小说并不做政治隐喻,且此说无法解释先上山后下山、陈清扬上交交代材料二人就被释放等情节,因此第一层解读是不够的。
②第二层: 性 -象征-权力。类比《革命时期的爱情》,王小波通过S爱关系中施虐与受虐者的关系去洞察人类社会中的权利运作机制,彼此互为内在性,施虐者与受虐者都是自愿的,都在关系中获得快乐:“大家说你是破鞋,你就是破鞋”,这是受虐者自愿地接受施虐者安排的角色,这也是为什么故事中的批斗场面如此和谐、陈清扬最终还是决定要下山接受世间的摧残。
我们可以将 性 与权力类比得出结论:“人是自愿受控制”(王小波访谈中语)。这是规训的结果,权力把人塑造成一个个驯顺且实用的人,人自愿地受到控制,就像福柯环形监狱理论中的囚犯一样,心中长出了权力的眼睛,实现了自我训诫,自我监视。
③第三层: 性 -即是-权力,故事最后陈清扬写交代材料的情节又超越了前两层的解读。王小波的小说中有很多典型的权力关系场域,尤其以审讯与供认出现得最多,《黄金时代》几乎所有故事情节都是由王二和陈清扬写交代材料呈现出来的。
福柯在《 性 经验史》中考察欧洲的基督教历史,认识到忏悔是一种重要的权力关系场域:“忏悔者要求以一种前所未闻的全面和独特的方式来审查自己的良心,仅仅说我和妻子以外的女人睡觉了,这还不够,你得说睡过多少次,采取了什么样的S行为,这个女人自己是否已婚,仅仅报告外在的行为还不够,思想和欲望也同等重要,即使没有实施出来,但是这种情况下,光说我想和妻子以外的女人睡觉也不够,你还得确定你是否老想着这事,是不是因此觉得愉悦,而不是立即打消了这个想法,如果你有此想法,是无意为之,还是得到了意志的完全批准。”这与《黄金时代》中王二的交代材料“缺少细节”“交代得不彻底,还要继续交代”等惊人地相似。陈清扬因王二打了她的屁股而爱上了王二,她这样说就表明这不是无意为之,而是得到了意志的完全批准,因此这是“她最真实的罪孽”。
在《黄金时代》中,交代问题就是一种忏悔,在这个典型的权力场域中,权力构建出了一套话语范畴:搞破鞋、偷汉子、色胆包天,忏悔者需要进入这一套话语中,按照这一套话语进行自我反思,所以当王二说他以为军代表当上了土司而逃走,上面并不接受,上面说你们得写你们色胆包天,“因为色胆包天的人什么都干得出来。”但这套话语范畴并不包括被人在屁股上打了一巴掌之后火烧火燎的感受,受虐者的快感SM超越了当时权力所构建的话语范畴,所以上面才让陈清扬一次次重写,并告诉她“谁都不这样写材料”。权力在那一刻缺席了,权力无法捕捉、用语言去解释这样的快感,一旦失去了语言的范畴,权力也就无法潜藏其中实施对人的操控。而陈清扬说交代材料一个字都不能改,在这一时刻就是福柯所描述的在面对“非性化快感”或“极限体验”时“权力出现了一种刚愎与执拗的窘态”,看交代材料的人个个都面红耳赤,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小说中权力一次出现了真正意义上的无能为力,完全进入知识的盲区,话语显得贫乏,监视也不再有用,陈清扬已经承认这是她“最真实的罪孽”所以规训不再起作用。在那一时刻,陈清扬是一个真正的站在权力-知识-规训体系之外的一个人,权力还能把她怎么样呢,所以小说最后只好把他们给放了。
《疯颠与文明》
“疯癫不是一种自然现象,而是一种文明产物。没有把这种现象说成疯癫并加以迫害的各种文化的历史,就不会有疯癫的历史。“福柯用 “知识考古学” 的方法,通过历史的透视,对西方社会数百年间压抑疯癫者的控诉,对笛卡尔以来西方盛行的理性主义的反拨。
《 规训与惩罚: :监狱的诞生 》
讨论了现代化前的公开的、残酷的统治(比如通过死刑或酷刑)渐渐转变为隐藏的、心理的统治,以及关于现代灵魂与一种新的审判权力之间相互关系的历史,论述现行的科学—法律综合体的系谱。在这种综合体中,惩罚权力获得了自身的基础、证明和规则,扩大了自己的效应,并且用这种综合体掩饰自己超常的独特性。

《性经验史》
福柯写这本书的动机与出发点是反对弗洛伊德和拉康的精神分析理论,因为后者从压抑与解放的二元对立出发,认为性从来只是被否认和被压抑的,但是,福柯却发现,从16世纪末以来,性不仅被压抑,而且被激活起来,不断被生产和繁殖出来。这正是各种权力关系在性经验的机制中运作的结果,简言之,压抑与解放恰恰是权力机制中互相关联的两个方面。它表现为肉体的惩戒权力和政府对人口的调节权力,即“我们大家都生活在‘性’社会里,或者说是生活中‘性’之中。权力机制告诫身体、生命、繁衍生命的东西、增强人种的东西注意自己的力量、控制能力或者供人使用的能力。权力‘向’ 性谈论性……”总之,在“身体”与“人口”的连结点上,性变成了以管理生命为中心的权力的中心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