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散的琐记与琐记的发散
最近干活,把录音整理成文字稿。
越整理,就越明白,说话,是一件多么考验人的事,你不仅需要说得有条理,你还需要不说废话,务去陈言。
最难受的就是有人说话,反反复复,不知所以然,需要费尽心思把说话者要表达的意思整理出来,结果却发现完全失去了口语的质感,变成了虽然谨严却十分呆板的书面文字。
而让我感受十分强烈的一点是,在口语的表述中,大家好像很喜欢讲一些重复的话,在类似的枚举的语境里,紧接着一个语词的,往往是和前一个语词意义相近的词汇,我有时候回想,用一个词就可以了呀,为什么要把同样的意思说这么多次呢?
比如说,老师在给同学讲论文的时候,会说,怎么把你的思想、你的精神、你的想法表达出来,你的结构、你的逻辑、你的条理,一个词接一个词,但他们大多表达的是一个意思,听上去的感觉,让人联想到那个笑话,有个人去点餐,说,我想点鸡蛋炒西红柿,服务员说,不好意思先生,我们这里只有西红柿炒鸡蛋。
大家都说我思维很发散,我深以为然。每当老师组织读书会,论到我评议同学的论文,我总是不切要点,对论文的评价反而变成了我的一个观点的发散地,何况我语言表达很拙劣,畏畏缩缩,总害怕讲错,多少也有点中气不足。别人指出论文有哪些结构上,逻辑上的漏洞,我却总是游离,像自己在写论文,自己想着,如果我写这个题目,我会怎样展示。比如有同学写知乎盐选的大众化,我就会想到,我曾经也想过这个问题,非虚构写作是如何实现这种大众化的接受神话的,不就是通过一种“个人化”的表述,通过“人物”与“事理”的小,延伸出一种感同身受,推己及人的可能性,正因为是个人的,才是写实的,当然里面存在不可避免的一个问题就是,因为是个人的,所以也是极其容易被忽视的。我总感觉自己无情,梁鸿笔下的纷纷演出苦难命运的梁庄人物,我读过后再回想,却是一片空洞,或许也是因为这个“个人化”,导致丧失了一种“典型”的影响力,尤其还是于特定的社会年代,如今还会有谁为此作翻案的控诉和同情呢?我甚至觉得,这种非虚构的文字,甚至具有一种时代和区域的“离间”作用,意思是说,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不是那篇土地上土生土长的人,是很难实现那种理想的阅读效果的。于是我又想起我的姨妈老在我耳边念叨的一件事:你以后有时间了,帮我写个小说吧,记录一下我的一生。我最开始很讶异,我的长辈所出生的家族,可以说是目不识丁,不知道为何姨妈会说出这个可以说是近乎“异想天开”的想法,异想天开不是说不可能实现,而是我实在是不知道她是怎么用自己的小学知识,知道世界上还有文学这样一个形式可以记录人的一生。也或许是我孤陋寡闻,姨妈的想法,或许不是作为偶然的个例。后来我也遇到过一件事,一个学姐在旧书群发布信息帮人找回忆录写手,大意是说她在新民路旁遇到一个坐轮椅的老人,喊住她,请她帮忙是否可以为自己撰写回忆录,有偿,薪资可观。当时我只把这件事当做一件怪谈,我还没有完完全全接受生活中有这样的“偶然事件”,也不大相信这世界上会有当街拦人邀其写回忆录的老人,大概是因为我在看到班上有同学被路上的大爷大妈骗过一次“饭钱”后,就对这种邀请自生一种质疑。再后来,不知又在哪里获得了一点碎片化的消息,这个印象告诉我,目前市场上有很多写手,专帮人写回忆录,价格低廉,接近量产,所以我又觉得,回忆是一件很寂寞,但是又很廉价的一个事情。大概,这个思维的过程,就是这么发散的。
如果说发散的样子像什么,大概就是漫天飞絮吧,棘手,缠在你的脑子里,拾取不掉,怪麻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