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术师和魔法师女孩——写给婷婷
魔术师和魔法师女孩——写给婷婷
亲爱的婷婷:
你好呀。当前日告别你,我说“等我周六的来信哟”的时分,虽然心里委实还没想好这是一封怎样的信,信中又会与你诉说些甚么,可是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一刻这封将要给你的信已静静地安放在我心底了,只待周六时投递到你的心里——嗯,这样说来似乎还挺神奇的,细细思量,与其说和你写信一如这十多年来写信这件事本身,已渐渐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我更相信这是一种魔术,就像魔术师在礼帽里变出好几只白兔,在衣兜里变出一连串的彩帕,在指缝间变出源源不断的纸牌……如果说仍有区别,我想,大抵是我自己还没有参悟其中的奥妙原理,只是有足够的勇气和幸运,有许多细微末节的心绪,还有一个愿意念读起这些字字句句的你,使这个魔术可以在纸笺上静静流淌,而闭上眼睛,也在我的心里,静静流淌。
至于为甚么我更相信这是一种魔术,似乎也是无来由的,如果追根溯源,要寻一个答案,可能关键在于我在形而上成为魔术师这件事——魔术师嘛,做甚么事多少都与魔术有关的罢——至于成为魔术师,在形而上是何时开始的,或者说何时认为自己开始的,已无从可考。不过从一些具体的魔术事件中,大略可找到这些点点滴滴,日积月累而使我有此自信的道理。譬如小时候不愿收拾房间,念中学时不愿收拾课桌,在中文系时不愿收拾寝室,在工作后也不愿收拾办公桌——嗯,在我心里,这些都是再好不过的“原生态”的魔术表演场地,每当感觉生活平平淡淡,心里无滋无味时,我就会想到给自己表演个魔术,聊以自娱。是的,虽然没有给婷婷表演过,不过我想你也猜到了,这个魔术的名字就叫“忽然之间”——忽然之间想起的东西,便忽然之间消失不见了,哪怕刚刚还确信就在眼前的,说没就没了,任凭如何寻找,毫无蛛丝马迹。而这个魔术的精彩之处更在后半段,嗯,将那个忽然消失的东西再次变出来,才是能耐。短则将我找寻的信心磨灭之后,长则当我几乎业已忘了找过它这件事,那样东西便毫无掩饰地跃入了我的眼中,心中,也在这忽然之间,让我心潮起伏,甚至为此而追忆起某一刻的似水年华——想来,能将魔术师本人牵着鼻子走的魔术,还能几十年经久不衰地上演,虽不好说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但也算稀少可贵了罢。
当然,说到底,只会一种魔术而自以为是魔术师可不成。即便是现在,除了作为魔术助手的白兔们如我一样因为缺少运动而变得胖胖的,无法全副挤进礼帽以完成表演之外,有许多魔术我还是很拿手的,譬如在晚自习时从衣兜里变出一把红色黑色蓝色或做试卷或备课的笔,在每天的语文课结束后从指缝间变出一张张试卷和练习——这些可谓是家常便饭了。自然,这些魔术也只能说是普普通通,极易模仿的。于是,我一下子又研究出了“暂停时空”和“跨越时空”的魔术。嗯,每周五的课上我都会带着那群韶华生命“暂停时空”,去赴一场光影世界的邀约,当这个时空再次运行起来,他们都有恍如隔世之感,唏嘘慨叹;我也常常在给那些很想诉说的有缘之人的信中,完成“跨越时空”,带着他或她先去往原本以为是一片迷雾森林的未来看一看,而明白当下自己在某个苦境中的彷徨烦恼,甚至自以为的此关难过,最终会是一场过眼云烟,也是今后回首时值得纪念的可爱的人生片段呀。嗯,信至此处,也许婷婷会觉得,“暂停时空”与“跨越时空”似乎已不像魔术,而近乎于魔法了,这是一个魔术师要做的么?
嗯,这个问题早在十五年前,走上三尺讲台前的某个夜梦里,我已问过了。在那个梦里,只有一个女孩的声音在与我对话,而我却一点点都看不见她。她说,“亲爱的魔术师,我也是个魔术师哟,我的魔术,便是能从你的眼睛里看见你的记忆。”我心想着,是同行也就算了,从眼睛里能看见一个人的记忆,哪怕只是上一秒的,都不可能嘛——这已经不是魔术,而是魔法了。她接着说,“我知道现在的你不会相信,不过未来某一天,你会相信的。哦,对了,为了届时不让我一眼看穿,在此之前,你也要提高一下自己的魔术水平哦,如果能像魔法一样,超越了我,或许我就会认输,而圆你一个心愿的。”虽然这只是一个再短暂不过的梦了,但在我心里,彼时就像太阳神阿波罗给出了神谕,要我这个自命不凡的魔术师承受可能有的失败,这怎么能行?于是我加紧练习各种魔术,也很快研究出了“暂停时空”和“跨越时空”这两个很像魔法的魔术,只怕明天就会遇上那个同行——可是明天之后,还有明天,也还有明天。每一个明天都是崭新的,可那个女孩何时会出现呢?我只是一直忘不了那个梦,和梦里的那个声音。
大略两年前,没记错的话是一个午后,不知为甚么,除了我和陈老师在高三办公室,其他老师都不在。就在这时,有两个陌生的女孩走了进来,礼貌地询问教研组长在哪里,陈老师答复了她们,两个女孩说了谢谢就走了——我猜她们大抵是来应聘的罢。这时陈老师忽然说,“开开,你刚刚看到了吗,靠近你那边的那个女孩真的很漂亮。”其实刚刚我只是被她们询问声所吸引,迟疑了一下,而抬头时只看到了她们的侧颜,严谨一点来说,是无法准确判断到底漂亮与否的,但既然陈老师以女性眼光判断都觉得好看,那个女孩自然应该是漂亮的罢。于是便回应道,是的,她很漂亮的。其实,与其问我女孩漂亮与否的问题,我更关心的是她们之中是否藏着那个魔术师,总之,我可不能失败,必须严阵以待……我就这样紧绷着神经,又过了一年多,期间也遇到过许多女孩,可爱的,温柔的,开朗的,古灵精怪的,包括那两个已成为同事的女孩,我看谁都像魔术师,而后,竟渐渐觉得谁都不像了。
记得今年年初,学校让各教研组自行组织迎新活动,大家难得齐聚一堂,说说笑笑,好不热闹。之前说好每个备课组要出一个节目,原本组里的几个姐姐妹妹怂恿我与她们一道表演个舞蹈——可一想到让一个手足无措之人不停地手舞足蹈,终是有些为难了。到了表演那天,我还是如愿坐在下面为她们喝彩,直到听见下一个节目是魔术时,才真正来了兴致。这个魔术需要观众参与,原本我想把机会让给那些没有体验过魔术快乐的同事,结果等了一会儿没人上台,我便下意识举手示意参加,心想,虽然多半是老套的节目,但身为魔术师的我也会好好配合,让大家都感到开心就好了。那个女孩递给我一本厚厚的书,叫我随便翻一页,记住那一页上看到的第一个字,然后,她会猜出我看的是哪个字。当我一切照做而心里总感觉哪里好像不对劲时,她对我说,“我能从你的眼睛里看见你的记忆”,说着她的眼睛便看向了我的眼睛……那一瞬间,似乎过得很漫长,咚咚的心跳忽然之间将十五年前那个梦里的声音与眼前的人儿交叠在了一起。最后,她准确无误地说出了我看到的那个字,大家都觉得不可思议,纷纷鼓掌。而那一刻,便是我被她打败的一刻了。嗯,我终于相信,她不止于是个魔术师,还是一个魔法师女孩,她把她的身份,把这份短暂而美好的记忆,永远地藏在了我的眼睛里,成了秘密。
所以,是的,因为那个魔术师和魔法师女孩的缘故,我也继续加倍努力研究魔术和魔法,也许下一个明天,于“忽然之间”,我再次见到她,或是梦到她,在这个“暂停时空”的世界里,戴着礼帽,带着白兔的我,从衣兜里变出来的是她猜不到的一把甜甜的糖果,然后与她一起“跨越时空”,从指缝间再一次变出这封信,再一次地投递到她的心里,就像每一封周六的来信一样——
嗯,愿她欢喜。
祝平安喜乐 万事胜意
开开
2022年11月12日夜于怡文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