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烧很好
从我现在存有的最早幼年记忆一直到高中毕业,妈妈都是控制欲极强的典型的东亚妈妈,学钢琴,不许玩电脑,不许和某些小孩交朋友,上辅导班,喝水的水温,睡觉的时间,事无巨细。不过因为把这些理所当然的接受了所以回忆起来好像当时并没有感受到很大痛苦。我所能感受到的妈妈施加在我身上的控制欲的具象化是有时间性的,比如重大的节日我可以少练一会钢琴,不去上辅导班,可以多吃一点薯片这种垃圾食品;另外一个更常见的例外是生病,当然几乎都伴随着发烧。
发烧意味着不用学钢琴,不用上辅导班,妈妈额外的关注。我当时很享受那种我妈对我小心翼翼的感觉,因为平时我都是对她小心翼翼怕自己一不小心干了错事让她知道她就会脸色变差,就会受批评,我就得不到她的爱,当时我是真的觉得可能自己做的不好就会被妈妈扔了的(还记得很小被亲戚抱着对我说你妈妈不要你了:),特别小的时候因为爸爸异地妈妈工作被各种老太太轮着带(当时我是觉得我被扔了然后表现好妈妈又来接我了)也加重了我的这种心理)。所以发烧在这里意义非凡,我得到一种不会被抛弃的确认,哪怕我做不到学钢琴上辅导班满足妈妈的控制欲。发烧同时也意味着我会被带到妈妈工作的医院挂盐水,我会躺在妈妈睡的宿舍里,可以看很久电视,床上有妈妈的气味。妈妈在那个封闭空间陪着我和善地和我聊天,因为平时在家妈妈一般都是和奶奶说话,这种机会很难得的。医院里的酒精味,消毒水的味道也直接和这种温馨时刻关联起来,甚至导致成年后的我在多家药店寻找当时那种酒精的气味试图没事当香氛用(。
成年以后的发烧因为离家远,所以都是自己度过的,然而每次发烧被感知到,回忆就会出现,体温计,消炎药,都辅佐让这些记忆包裹我,于是得到一种安全感,仿佛回到幼年。虽然被拉扯进回忆或场景本身总是让人得到短暂的离开现在的快感,可是那些发烧记忆里的温馨是额外的让我感动的。
成年的发烧也意味着我可以给自己躺在床上找到一个正当的理由,哪怕我不发烧也是一直躺着,但是发烧让我做的心安理得。我问自己你怎么又躺着了呢,我回答自己,体温计上的水银柱和刻度是不会欺骗的,我的痛苦是客观的可量化的,我需要躺着。哪怕其实我非常频繁的发烧(十天一次可能)并且几乎每次发烧时间都不超过两天,其余的症状也很少。至少这是一个合理的被世界以及我自己接受的理由。
发烧给思维带来一些改变,就是会变得有想象力,变得放松,晕晕乎乎好像在云端。我是喜欢这种感觉的,如果头痛也许还可以吃布洛芬,那就更好了,根据我长期的经验,布洛芬除了止痛确实有一些短效镇静和使人欢愉的作用。发烧+布洛芬,赛过尼古丁thc。
啊,好喜欢发烧。
啊,发烧吧
发烧是人类唯一的希望
(11:30 22年11月12 白炽灯下的床上,发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