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孩

致我亲爱的小小孩。

我好像从头到尾都不是一个称职的妈妈。

刚有你的时候只是感觉自己很容易变胖，会有点便秘，但完全没意识到子宫里有你的存在，导致——酒啊咖啡啊完完全全地过量摄取，还一如既往地爱熬夜，做美甲染头发，反正什么不该做的妈妈都做了。一直到十一前那周出差去江苏，那几天实在太辛苦了，早出晚归、应酬吃饭，还要赶车赶飞机。最开始是在回来的飞机上止不住地作呕，回到家以后食欲全无。爸爸妈妈隐隐感觉不对劲了，一查才发现有了你。

我是个不负责任的妈妈，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让你来到了这个世界，却不全是为此而感到高兴。妈妈经历了一个非常痛苦的十一假期，每天吃不下也睡不着，除了看ipad就是哭，抱着你爸爸哭，自己默默哭，想必你都感受到了吧？你是不是也觉得好难过？

但这些我都没机会问你了。

十一假期的第五天，我跟你爸爸说不想要你了，两个人为此大吵一架，你爸爸把孕酮片叶酸水果全都扔掉了，我们那时候赌气说着要分手，两个人一直聊到凌晨才睡。我那时候真切地感受到你的存在，因为你对我的熬夜动怒伤心表示了强烈的不满，我的子宫一直隐隐发痛，真是折磨啊。

你爸爸从头到尾都坚持要你来看看这个世界，我也不懂，这个世界有什么好看的呢？到处都充斥着不幸，离别是常态、痛苦也是常态，快乐却要努力营求，真的是没意思极了。

但我也想试试，虽然我嘴上说着不想你来，但我是第一个感受到你的存在的人，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我还是很在意你的，甚至做好了为你牺牲现在自由生活的准备。

宝宝，我一直觉得你是个男生，因为自从你来了以后，我的皮肤变得好糟糕，而且是一点辣都碰不得了，每天喝苹果汤柠檬茶才不会孕反过于严重。我每天看着小红书里别人的宝宝，觉得你也会像他们一样可爱的。

孕反真的好痛苦，作呕烧胃，什么都不想吃，但不吃又会更难受一些。有时候晚上也睡不好，困却又睡不着的。最痛苦的是你爸爸也经常不在身边，他很忙。后来我任性不吃叶酸以后，孕反稍微缓解了一点，但也引起了你爸爸的不满，他觉得我是存心不盼着你好。但我知道你是最体谅我的，你一定懂我难受得快要抑郁的心情，你一定懂我是真的忍受不了了才不吃叶酸的。

有一天周末，你爸爸要值班，我一个人去照彩超，医生说你的孕囊要比别人的大一些。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模糊的样子，好可爱啊，我的宝宝。我那时候想，我能不能、有没有机会、敢不敢鼓起最大的勇气，把你生下来呢？我好想试试。我知道我身边所有人，除了你爸爸都会反对的，但妈妈舍不得你，妈妈不能下决心跟医生说不要你了。虽然只是短短的三个月，但我每天都感受到跟你的联系又再深一点、深一点、深一点…我知道我开心的时候你也会舒坦，我难过的时候你也会不适，我饿的时候你比我更着急。我知道你的。

妈妈今天晚上打电话跟朋友说，妈妈是个不称职的妈妈，妈妈是个大混账，妈妈是全天下最不负责任的人。

妈妈对你的愧疚之心足以把自己淹死，我不知道往后要怎么过才能原谅自己，不知道如果离开了我的子宫你会去到哪里。无法对你负责，是我这27年来最最遗憾的事。对不起，妈妈性格懦弱心又软，最对不住的人却是你。

你是无辜的脆弱的没有选择的，你的来与走都凭借着爸爸妈妈的意思。是妈妈没有思虑周全，但我更怕家庭不幸、父母不相爱给你带来一辈子的阴影与痛苦。

今天好像突然想明白这三年为何我会如此痛苦——原来我是要先把自己这辈子的苦都吃完，再好好承受你诞生于世后将要面临的痛苦。如果妈妈替你把苦都吃完，你下辈子是不是就能去到一个能满心欢喜、准备充足迎接你的家了？我是这么祈愿着的，我是无论如何都希望你能一切都好的。

不知道此时此刻你是否能感受到妈妈的情绪，你知道妈妈爱你吗？你知道妈妈其实很想见见你吗？是妈妈的一时冲动害了你，对不起，但你不需要原谅我，真的。

我的小小孩，抱歉是我——你的至亲之人，让你面对和承受这个世界的第一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