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食日记
文头提示一下,我写的东西哪怕再纪实,本质也是文学,体验因人,不可尽信。辟谷的风险有专业的应对方法,而这显然不是一篇操作指南。
十一月十二日 减食第一天
三餐各饮糙米粥一小碗,食蔬果咸菜若干。精神萎靡,吸烟一包左右,毫无控制,睡眠亦无规律,作息仍混乱。昼间便开始出现饥饿感,神经症状加重,夜里已明显虚弱。
十一月十三日 减食第二天
早晚各饮糙米粥半碗,少食水果数片。早餐后遵师嘱喝番泻叶水刷肠,该是浓度未达标,喝下无反应,夜里方才发作,跑了四五趟厕所。饥饿与虚弱感增强,烟量无减。午后至道场盘拳一趟,取打虫药两片,告知亲友将闭关断联,返家。或因虚弱之故,黄昏睡下,二更即起。
十一月十四日 减食第三天
醒来黎明尚早,虚弱感进一步增强,与旧有的神经衰弱症状并发,神思恍惚,饥火烧肠,不敢起床。
不起床就开不了灯,精力也不允许读书,只有手机堪玩,便躺在床上刷闲鱼,看不能吃的收藏品,无巧不巧,刷出一套小学玩过的小浣熊水浒传卡。整个消化系统在瞬间被小浣熊干脆面的味道填满,深埋的儿时课堂记忆冲上喉腔。想到悄悄撕开咔叽咔叽的塑料包装拿出卡片,握紧开口把干脆面捏碎,撕开调料粉包撒进去用力摇匀后往手上倒一把,偷个老师扭头的空档猛塞进嘴里。思维跳跃如神经键链接的画面,从小浣熊跳到魔法士,口味从鸡翅跳到巴西烤肉,从魔法士跳到兵卒一口脆到小当家接果丹皮无花果旺旺茶冻小馒头冰棒玉米香绿舌头沙皇枣雪碧冰块德氏小奶糕奇多农心乖乖浪味仙妙脆角水煮鱼猫耳朵霸王丝牛板筋香菇肥牛卫龙米老鼠小滑头和唐僧肉——我们总以为自己已忘了许多事。
耗到破晓,下床对镜,人已明显消瘦。
起床喝米汤一碗,两小时后服下打虫药。这一碗后七昼夜间将只喝矿泉水,之所以要吃打虫药,是因为若不如此数日后体内饿疯了的寄生线虫会顺着泪腺和股道钻出来,据说会极大恶化断食体验。
午后不敢继续居家,去看奶奶。经过沙河口火车站,隔车窗望见沿街清香拉面招牌,已恍惚的精神更加恍惚,如在定中突破时空维次般回到两年前的深秋,和前女友在私人影院泡到半夜一两点出来后就在那间面馆宵夜。回忆清晰如现场,我甚至连自己点了大排面,她点了炒面后加了多少辣椒油跟小菜拼盘上海带丝和芹菜拌花生堆起的形状都记得。佛说人有八层识,第八层名阿赖耶,是藏识,其中封藏了我们累世累劫来所有行为的印记,潜伏如种子,遇到对应的缘便发芽成长。总之,我们的确不会忘记任何事。
过了沙河口到刘家桥,路边是连排的小食档口。我闭上眼睛不看,可味道还是不住飘过来。包子铺传来香味,我能分辨出猪肉馅牛肉馅圆葱馅和青椒馅不同的味道,粥也熬好了,有小米和紫米的,还有醋跟酱油。
我意识到自己已处于欲望回归的阶段中,这个词是我现编的,意为欲望在由高级复杂向着原始本能退化。拥有一套五百平米的三层别墅,在里面挂满李方膺的梅图和黄山谷的书法再摆上三千本书已不让我憧憬;对座女孩的妆容跟黑丝长腿连多看一眼都觉得无趣。脑子里不断幻化的场面变成了娶个贤惠本分有一手好厨艺的圆脸老婆每天到市场买只鸡来给我炖;每晚拿出用一堆鞭骨泡的老酒就着肉来两口的同时看着新闻联播忧虑自己的血压血脂跟嘌呤;日子过得一天是一天,饭吃得一口是一口,把福享完走,来世接着搞轮回。
已不想成佛。
傍晚到家,神经症状严重到峰值,身体忽冷忽热,感到要休克,睡着了。
十一月十五日 断食第一天
清早打点好行装,去道场与师兄师姐们汇合,没有带烟和火。
一行人驱车启程前往金石滩。大师姐在北马山庄租了栋别墅,由师父带队,师兄弟六人,在全封闭环境下断食七天。所以如此,是人在深度饥饿之中可能出现种种极端症状,师兄弟们多是第一次断食,没有师父镇场风险太高。
“断食”这个称谓是不当的,因为是西方叫法,中国修行人称“辟谷”。之所以仍以断食为题,一是李叔同出家前曾写过一篇《断食日记》,故此凑趣聊表敬意;二是辟谷的技术含量更高,是种通灵启智的修法和餐风饮露的境界,我没达到,所以还是用断食。
断食的目的说来并不复杂,两个方面:一是养生,二是修行。
养生好理解,因为停止了外来能量供给,相当于暂停了大部分系统功能,持续一段时间后复食,则会重置这些功能,类似系统重启。许多小毛病自然由此消除,大病也会获得很好的疗愈。
疗病的原理,一来因为病灶也是活体,也需要能量,切断能量可以把它们饿死,有点类似放化疗,只要身体的承受力强于病灶就成立;二来是可以大量排毒,因为人体的排毒系统都有个能力上限,如今食品安全很成问题,平日暴饮暴食,烟酒不忌,缺乏运动,每天的毒素摄入量都很高,超过排毒上限,所以日积月累得大病。断食期切断毒素摄入,排毒系统照常运转,就可以专心对付体内积存的毒素,集中进行一次清理。至于维持断食期间生存活动和排毒系统工作的能量来源,是体内储存的能量、水、先天之精和天地灵气。
师兄们带了电子秤,我们每天称体重,少掉的脂肪就是体内积存的能量,这个消耗过程本身也是种排毒。
水一定要喝矿泉水,不能开水,因为开水中缺少许多矿物质,无法在断食期间维持健康,师父讲到这里时说凉开水养不活鱼。
先天之精是对应后天之精的说法,后者泛指一系列从外界摄取转化的能量,前者则特指先天携带的生命本能,由父精母血而来,藏在肾里,最重要的功能就是生殖。举个种子的例子:农学家分析了一粒种子中所有的构成元素,将这些元素照样组合在一起却无法发芽,这里面构成种子的所有物质基础都是后天,让种子得以萌发的那股生命力就是先天。先天之精发挥作用的另一个例子是婴儿,胎儿在母腹之中,呼吸和消化系统都没有启动却仍能生存,说明人体内的确存有一套有别于后天的先天循环系统。胎儿降生后三个月内几乎不会生病也是在此。断食过程中当后天摄入被切断,人体能量消耗接近极限,先天系统会悄悄启动一部分,以先天之精滋养百脉。如日常生活中当我们极度疲惫,有时会忽然精神起来,这个极限运动员们的体验会比较真切。总之此过程具有极强的疗愈效果,这是道家讲的“洗骨伐髓,后天返先天,复归婴儿状”。
最后的天地灵气是修行层面事,本着门规与非其人勿授的原则,方法论的东西这篇文章里都不会谈。
晚上又喝了一次番泻叶水,加上一系列操作以排空肠道,避免身体在缺乏能量的情况下吸收积存的宿便。可能是因为太过疲惫的关系很早上床,居然一觉睡到天亮。
十一月十六日 断食第二天
醒来后几乎无力起床,可师父讲非睡眠状态下人躺在床在会直线消耗体力,逼我们起来晒太阳活动身体,接着继续讲解辟谷的注意事项。
有趣的是老爷子居然没有上来就用道家的体系继续抽象,而是例举了西方医学家对断食疗法的研究数据证明辟谷对多种疾病的强大疗效。因为样本容量都很大且研究周期也长,都是相对可靠的结论。捡我能记住的说:最对症的大概有戒烟、重金属中毒、植物神经系统紊乱、心理舒缓、消化系统疾病、湿性皮肤病、妇科病、肝病和肾病。另外高血压、糖尿病和不孕症都需要反复进行几轮断食才能治愈。
另一点值得注意的是决定一次辟谷成败的关键一定在复食期而非断食期,这也是真正的病愈往往出现在断食期两三个月后的原因。如果把断食理解为一次清零,那复食就是清零后的重新架构,如果这一环做不好,辟谷会失败,身体甚至可能不如从前,听起来有点像坐月子。我们这次辟谷复食期的长度要求是断食期的五倍,在我就是三十五天。加上三天减食和七天断食是整四十五天,这期间的摄入控制很重要,因为还有修心,所以不光饮食,连情志都需控制,我决定停掉电影游戏和强文学性的小说,所以闭关。
当然断食的方法五花八门,光我亲眼见过的就还有一至三天的短期断食;喝咖啡吃蔬菜沙拉的伪断食;在开始前点穴以屏蔽饥饿感的无痛苦断食等等。此外修到高处的道人有时会在辟谷期间服梅子、黄精或辟谷丹,饮露水跟松针水,高僧们则直接进入禅定或者念佛三昧。总归八仙过海,我走了比较硬核的路。
不需要吃饭的日子会出现空落落的中午,分明是多出来的时间,却好像什么被偷走了一样。
下午师父开始传授静坐和采气的法门,拉着我们离开别墅,去庄园的后山上盘拳。师兄在路上发现一棵大柰梨树,我累得又险些休克,胃如火灼,连抽烟的念头都提不起来。晚上回房倒头便睡,夜里梦到老友从美国回来,去他家赴晚宴,他妈煲了乌鸡汤。我连汤带肉吞了半锅才想起自己正在断食,吓得赶忙跑到厕所抠喉咙。
就此惊醒,已是天光大量。
十一月十七日 断食第三天
大师姐告诉我成都青城山天师洞的斋堂里挂有一副联,只有八字——食素经年,红尘渐远。我自去年十月下天目山后便吃常素,忌腥不忌荤,几个特殊场合以外不碰肉食,坚持一年,自问已可以降服口欲。由乌鸡汤开始,我的食欲在正式断食第三天达到峰值。
一天内脑子里闪过的东西,有在云南和大家烧的豆腐,老板请的腾冲和大理菜;跟前女友吃的武当野菜、天祝拌面、武威三套车、敦煌羊肉烤馕、居酒屋的日餐、宜家的黄芥末热狗、老虎滩的鸡汤米线、万达金街上的印度跟新疆菜、新玛特门口的鲜肉蛋堡、口腔医院对面的兄拉和中山公园地下的藤椒羊杂面;跟妹妹吃的麻辣香锅、交通大学的胖姐烧烤、胜利地下的韩国拌饭鸡肉小串、闷子和老猫记;跟朋友们吃的西安路上的上海香炸里脊和灌饼王、斑鱼锅、旅顺太阳沟的海肠饺子和铁锅炖大鱼、黑石礁的瓦房店羊汤、红蜻蜓网吧下半夜的照烧鸡腿饭外卖、随缘的猪排饭和百吃不厌的重庆小馆,逆着时间线回忆,一直追到朝鲜族小学食堂的紫菜包饭,桔梗和蕨菜狗肉汤;我大舅妈的板栗炖鸡、红烧肉老虎鸡蛋和我奶奶还能下厨房时熬的牛尾汤跟酱牛肉。
有趣的地方,是当这些记忆开始如走马灯般闪现时,令我惊讶的却并非我从未曾真的放下过口欲,而是发现几乎所有令自己怀念的味蕾体验居然全和其他人粘连在一起,无法分割。开始时我认为这说明了我是个本质上不在意饮食、所以会在独处时敷衍肚子的人。可很快我就意识到,吃饭二字本就是个集体动作——就像我每每说读书是个人行为,观影是群体行为一样——饭就不是用来一个人吃的。后来我对食物近乎偏执的漠视与对在意食物之人的蔑视也并非修行功夫,只是孤独的另一种面相罢了。
在迷离的思索中度过上午,下午已走不动拳,上山去林间服气,气不好吃,道家的静坐不比佛家,花样太多一时也难适应,迷糊睡下。
十一月十八日 断食第四天
第四天早起,饥饿感竟如同潮水一夜褪尽,哪怕硬想食物也升不起什么食欲,晨起的性欲更是空空荡荡,代之以强烈的怒火,躺在床上恨不能把房盖掀掉,是已熬过了饥饿极限,身体开始排毒和自我修复了。
按师父的说法,这期间身体所有问题都会发出来,像服中药一样,哪难受就是哪不好,难受的过程就是在修复,难受结束就是修复了一个阶段。这样看来我最先暴发出的问题是肝郁,倒也不出所料。饶是知晓原因,烧起的怒火也还是和昨天的食欲一样难以忍受,我甚至想朝师父发脾气,转而想到这老头一记双风贯耳稳当当能把我两颗眼球从颅腔子里颠出来,还是没做尝试。
烧到中午,肝火泻过一轮,嗓子眼里就开始上痰,差不多两分钟一口,一直吐到上床。我已四天没有抽烟,可粘痰里都是咖啡色的絮状物。除了肺在排焦油,小便的颜色也明显变深,接近泡浓了的生普洱色,尿出来后就迅速沉淀,几秒钟马桶表面的水就又清了,后腰疼得发懒,这是肾毒。最遭罪的还是脾胃,不饿了之后开始翻江倒海地抽搐,绞得人一个劲儿想吐还什么都吐不出来,喉咙里返上来的味儿臭不可闻,到一个人在屋里呼吸十分钟就必须要开窗通风的程度。
被这些症状轮番折磨到傍晚人的精神已经涣散,瘫在床上一夜无梦,从七点到早上五点,睡了整十个小时。
十一月十九日 断食第五天
早起有极强的释放感,如同复活,对一个因常年熬夜神经衰弱的写作者来说,这种早起过于难得。我下床上称,比上床时轻了整一公斤,由此确认身体利用这一夜完成了一轮大修。
上午师父兴致颇高,答了我们几个练拳上的问题就开了话匣子,讲起许多武林旧事和修行界的秘闻,一桩一件,无一不骇人听闻,很遗憾这里我一件都不能讲。有些是师父严令不许;有些是主人公的后人们仍在世,说出来得罪人;还有些传出去要担因果;最后就是我根本不舍得讲的。如今我正式可算是个靠讲故事糊口的人,然越讲就越发现太多好故事根本就陈列在大众视野之外,惜哉憾哉。
不过有些常识还是可以稍微摆一下,比如七天不吃东西大概率是不会有危险的,正常人基本要损失超过百分之四十的体重才有可能去见马克思,这还只是在说正常人。说不正常的,比如太极拳有十三重楼,我这门拳的开山祖,鸟不飞的杨露禅先生只登到第七重境界,这在内家拳界是有公论的。我问到师父那境界再高什么样子,他讲他一位练八卦掌的朋友曾在峨眉山亲眼用望远镜见到对面峭壁绝岩上有位盘坐的老道,胸口起伏悠长,身上结满蛛网。我并不惊讶,早几年美国探索发现频道还摄制过一部纪录片,讲尼泊尔少年巴登多杰在树洞里打坐了八个月,豆瓣还能找到条目,叫《灵修少年》,如果还没醒的话到现在该有十几年了。我亲眼见过辟谷最久的人是昆明一位修东密的老师,是一百八十二天,其人天素,金刚相,再多的就不讲了。
昨日的身体症状都还在,小便已是熟普色,靠听故事勉强撑过一天,觉胜利在望。
十一月二十日 断食第六天
第六天起床,灵台很清明,颇有种“此刻什么问题都想得明白”的自觉,照理不是该抓紧思考遗留问题的解法就是赶快规划一下未来,可偏偏又很惫懒,主观排斥复杂的思考,又或者是觉得那些琐事根本都不再重要了,于是在床上打了一坐,入个伪定,又开始胡思乱想。
明天断食期满,中午就可以返家准备复食了,所以今天是最后一天,一转眼就颗粒未进地过了一周,也算不易。我反复咀嚼这个“过”字,突然想到前阵子网上号称能解决什么内耗的二舅。
反正日子就是一个“过”字,好过赖过,过了就过了,就没分别,只要过得来,一天算一天的本事。过日子的难度是恒定的,在哪个时代都一个样,不增不减。父辈们常怀念一个月工资几十块要养一家七八口人的年代,那真是柴米油盐一寸算计不到日子就过不去,好在只要填饱了肚子一家人的日子也就其乐融融。今天的日子有今天的难,难在不用愁肚子,能愁的东西就多了。
南怀瑾先生多少年前就说过,十九世纪的大病是肺病,因为工业污染;二十世纪是癌症,因为物欲过度;二十一世纪是精神病。过去没有抑郁症,是吃饱了就不抑郁,这就又回到了饭不是一个人吃的问题——一个人一顿只能吃一个菜,十个人一顿就每人都是十个菜,所以饭是一家人吃。人口人口,人就是一张嘴,一家供一尊灶王爷,是不是一家人的标准只在吃不吃这口灶的饭。过去也有外卖,但只能订菜,没有盖饭或者单人套餐一说。要我讲,现代社会就是一架精密强大到不科学的机器,这机器唯一的功能就是尽一切努力保证每个人可以各吃各的饭。饿了么十分钟一份饭送到家,七根萝卜丝的咸菜也有个单独塑料盒包装,两口子都能点两份,所以众生抑郁。
起坐时忽然想哭,又觉得很幸福,若说一定在这七天的断食里悟到什么,无他,以后认真吃饭而已。
下午跟师兄师姐们去摘了一大包柰梨,每人分到十几颗。柰梨很小,大如高尔夫球,这还是大柰梨,尚有小品种,称小柰梨。据师兄说这东西是鞍山特产,岫岩尤多见,直接吃比较酸涩,最好的吃法是小柰梨晒果干儿,大柰梨吃冻梨,风味绝佳。还说千字文里的那句“果珍李柰”指的就是它,当然百度汉语该是不会承认的。
夜里好像是世界杯开幕,师父比我们早断食三天,仍可以在别墅客厅里熬夜看球,临睡前告诉我们明天回城路上取道保税区里的进口食品超市大肆采购一番,众人面面相觑。
早早睡下,一夜无话。
十一月二十一日 断食第七天
断食结束之日,冥晨做了个有点天启感的梦,五点起床,神清气爽。
师父在别墅前门架好摄影机,大家依次按照武行老规矩同师父合过影,驱车返连。
回程真的进了保税区,在进口食品的仓储超市里耽搁了一个钟头,美其名曰采购复食材料,其实那份食谱简单到楼下菜市场就能解决,只是借故犒劳一下被压抑太久的食欲吧。大连毕竟是座自有记忆以来就作为通商口岸存在的城市,大家迅速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货架上那些炫目的日本韩国跟俄罗斯食品对一群刚刚饿了七天七夜家伙们的诱惑力,几辆车很快就被塞得连人都坐不进去了。
午后返家收到份快递,是两包画着喉癌和软塌塌生殖器图样的薇芙利亚和克洛亚拉塔基亚卷烟丝、一支便携式迷你卷烟器和几卷烟纸,还有这边搞不到的两本三民书局版胡兰成,我于是知道陈导已从台湾到了云南。
开机给她发了条微信感谢赠礼,因为说话有气无力,索性开玩笑说自己刚闭了一关欲渡天劫未遂,扒着南天门缝朝里望了一眼就被打落凡间,飞升不成反而伤筋动骨,还要再闭关几周修养一下。她回了我微信,照旧是我如何也读不懂的文字:
您修仙會不修成了佛
逍遙和無限會不是兩種享受
空說真
真說輕
輕是度不出來的
所以誰不輕的慌
反過來問真 難不成真個慌嗎
這還得了
哈哈哈哈哈哈
祝好
十一月二十二日至今 复食
返家后静心复食,每天就读读《左传》再看看《此念》,虚弱的身体很快便恢复了。为避免有人看到这篇文章后学着胡乱断食,特地空出复食谱不写。
断食期间我的体重由77减至68,复食后又渐渐回复。此刻为22年11月28日即复食第八天,到目前为止肠胃舒适,食欲很好,先前胃酸胀气和喉咙里常常上返的奶腥味已基本消失。如口干血热一类的阴虚火旺与油腻滞重的寒湿症状未出现。神经症状——诸如入睡困难、在入睡的一刻惊醒、昼间精神不振等,均未再发作。每天夜里睡五到六个小时,白天可以清醒整日且冷静愉悦,这是太久未曾体验过的,能感受到过去一整年极限写作的损耗与疲惫、在昆明累积的压力与数月来饮食水土不调造成的异恙已基本清除完成。烟瘾得到极大缓解,不过鉴于曾经的严重程度,也不指望这一次就彻底戒掉,目前不进行强写作的状态下还收束得住。
身体的变化大抵就是如此了,倘若上述诸多疗愈能不出现剧烈反弹,那也算是又亲身印证了一次古道的力量——设若放在两年之前或者更久,我做梦也不会相信解开了我心结和郁症的是佛陀教法,而最终拯救了我身体的竟是道家的辟谷和太极。
三天以后我去道场找师父拷辟谷期间的照片,老爷子仍没有复食,已在第十三天,面孔比三天前又清癯了些,说话依旧有中气,给我讲拳时还能上手。我想求他教我郭云深当年走遍天下的半步崩拳。
想了想,还是下回吧。
20221128 狗头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