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翻)《书签与谎言的季节》第二章:书签与毒(5)——米泽穗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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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周周一放学后,我独自一人在图书室值班。不知道松仓来没来学校,代替他跟我搭档的植田又没出现。我埋头写催还通知。为通风换气,我没有关上图书室的门,因此听不到人进出的声音。
借书就需要到柜台来填手续,但还书只用将书放进还书箱即可。我注意到有人还书的动静,随后抬起头来,却只看到某人的背影。
尽管只有一瞬间,可我依然很清楚那人就是东谷同学。正如松仓所说,我的观察力不容小觑。况且,东谷同学借走《玫瑰之名》下卷的那天,值班图书委员就是我。
没错,松仓说得对。书签主人正是东谷同学。我面向松仓,稍稍举高双手表示投降。
东谷同学怒目相视。
“你跟他说了?”
我还没说话,松仓抢先道:
“堀川什么都没有说。这只是我的推测,并没有确凿证据。没想到虚张声势的效果远超我的预期呢。你先坐下吧,一个人站着算怎么回事。”
松仓劝说东谷同学就坐,不过东谷同学不为所动,呆若木鸡地站着。
“为什么……”
她喃喃自语。松仓摇摇头,说:
“还有必要解释吗?那我长话短说吧。我们在告示板张贴寻找书签主人的告示,可迟迟没有人响应。当时我没想太多,但现在事件性质发生了变化。书签主人早知那朵花有毒……甚至可以这么说,很可能正因为知道那朵花有毒,书签主人才会一直保存着那枚书签。”
松仓用词模糊,所谓“事件”想必指的就是我们在学生辅导室发现了书签碎片。在学生辅导室剪断书签的人,就是使用书签内部材质下毒的人。既然如此,那枚失物书签的主人有可能怀着同样的目的。
“假如把书签视作凶器,那么书签主人肯定极力避免他人知道自己手里有书签。所以书签主人绝对不会现身来讨要失物。但是,失物难道就不管了吗?放任那枚书签一直保存在我们手里?”
不对,不可能是那样。我已猜到松仓接下去要说什么。
“书签主人不可能这么轻易死心。她必定会想出一个不用直接跟图书委员……也就是我们两个发生接触便能拿回书签的方法。事实上,确实存在这么一个人,这个人让我们将保管的那枚书签放进不论谁都可以动的失物招领处。东谷,这个人就是你。”
东谷同学紧咬嘴唇。
濑野同学突然看着我说:
“那么,堀川君,你早就知道书签主人是谁,这几天一直故意不说吗?而且还骗我说你不知道?”
我只好硬着头皮回答:
“是的。”
“为什么!”
就算我说了理由,估计她也不会相信。要怎么跟她解释呢?
在我彷徨之时,松仓苦着脸替我说话:
“不要太苛责他了。堀川是图书委员,他不愿泄露谁借了什么书而已。”
“我问的是书签主人是谁,至于这个人借了什么书,我一句话都没问过。”
“不是跟你泄露。”
松仓看了我一眼,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是我。他想隐瞒的人是我……可真够倔的,堀川。”
一点不错。不愧是松仓,说得分毫不差。
只是跟濑野同学说书签主人是东谷同学,那确实是轻而易举的事。然而,濑野同学问我书签主人是谁之时,松仓就在我身旁。松仓知道书签夹在《玫瑰之名》下卷。在松仓面前说出书签主人的名字,他立马就会想到借《玫瑰之名》这本书是谁了。这件事我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谁借了什么书,跟任何人都不能说——哪怕对方也是图书委员。这就是我和松仓共同保护的最低限度。
话是这么说,可我并非没有想过能否在不对松仓泄密的情况下将事实告知濑野同学。今天第一课时后,我来到图书室碰到东谷同学——如今想来,她当时应该是在找书签吧?
那时我和东谷同学短暂聊过几句书签的事。具体来说,我告诉她书签被烧了,还问她我能否告诉第三者书签主人的身份。可东谷同学拒绝了。她让我绝对不能把书签主人就是她这件事说出口。不仅如此,她在午休时还坐在柜台内监视我和濑野同学。当我跟她四目相交时,她就用食指抵住嘴巴,那当然是暗示我“不准说”。
我没有义务遵照东谷同学的吩咐,不过也不想公然无视她的态度。可是,当我们在学生辅导室发现书签碎片后,事情性质就变了。我当然希望贯彻自己身为图书委员的坚持。然而在我眼皮底下,这所学校发生了不折不扣的刑事案件。到这个地步,难道我还要继续三缄其口吗?我感到极其彷徨。
因此,我发自肺腑地对松仓说:
“谢谢你救了我,松仓。要是你不戳穿真相,再保持沉默可就太痛苦了。”
松仓神色瞬时变得凝重,随后他短短叹了口气,讶然笑道:
“这次算你欠我一次人情啊。”
欠松仓诗门一次人情。好,我会记住的。
——陡然间,所有人都不再说话,场面立刻安静到不自然。
放学后的图书室,松仓和濑野同学还有我坐在椅子上,东谷同学仍旧站在一旁。我们四个相互之间距离并不算远,却顿生一股异样的氛围。图书室拉门紧闭,自打我们进来后,还没有人打开过。二月份的寒气穿过窗户潜入整个房间。
“我的解释足够充分了吗?”
松仓说道:
“东谷……不,还是濑野?请你们告诉我,那书签究竟是什么东西?”
先回答的人是濑野同学。
“不知道。”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要找。我也想找人来问啊。”
说着,濑野同学半睁着眼注视东谷同学。
“你叫东谷是吧?为什么你手里会有书签?”
东谷同学此时已经恢复镇定,用不屑的眼神看着濑野同学。
“我凭什么要跟你说这个呢?又不是你的东西。”
濑野同学咬牙切齿地说:
“那就是我的东西。我们的东西。不是你的,更不是其他任何人的!”
“你的?”
东谷同学“哼”了一声,上下打量着濑野同学。
“但看你的样子好像不需要那东西吧?”
“单凭外表就决定吗?是啊,我最懂你这种人了。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濑野同学的语气冰冷若霜,极其吓人。刹时间,东谷同学哑然失色,但很快就恢复平静,虚张声势地说:
“……你在看不起我吗?”
“谁知道?也许我就是看不起你呢。你以为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东谷同学欲言又止,用中指推推眼镜,双手紧握,缓缓说道:
“那是王牌。”
松仓不禁问道:
“王牌?”
“对。”
“什么的王牌?”
“……跟你说了你也不会懂。”
松仓露出往日那般讽刺的微笑,但笑容转眼即逝。
“真的吗?能让我猜猜看吗?”
东谷同学眼神少许游离,双臂抱胸,仿佛想保护自己免遭松仓话语攻击一般。
“我不想听。”
濑野同学亲切笑道:
“既然你不想听,那我只问这一句,你是从谁手中得到那东西?”
“我绝对不会告诉你。”
“感谢你跟我透露重要信息。也就是说,制作书签的人并不是你。因为你说不会告诉我从谁手中得到。”
东谷同学低头紧咬下唇。她的拳头由于攥得太紧,皮肤已经发白。东谷同学像终于憋不住似的,倾诉道:
“没错!一人一枚。蠢得要死。我没话跟你们说,你们已经烧掉了我的书签,我也就没必要再理会你们了。”
紧接着,东谷同学就转过身去,背向我们。
坦白说,我还无法理解刚才发生了什么。那枚书签原本是濑野同学的吗?东谷同学从某个人手中得到了书签?而这个人给书签的条件是一人一枚?她说书签是王牌?
是谁,对谁,又是为了什么而分发可作为王牌的书签呢?书签总共有几枚?完全摸不着头脑。东谷同学应该知道事情全貌。濑野同学则是一知半解的样子。松仓好像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只有我是真的一头雾水。
但不管怎么说,不能让东谷同学就这么一走了之。
“东谷同学。”
我出声叫住她。她转头朝我看。
一头雾水归一头雾水,我这么问应当没事吧?尽管心中有些犹豫,我还是问出了口:
“我不清楚你口中王牌是怎么回事。但多半有人因那书签而差点死掉。说不定下次受害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明知道有可能会变成这样,你仍不愿意说出所知道的一切,心里难道就没有一点过意不去吗?”
东谷同学没有丝毫犹豫,当即回答:
“完全没有。”
……我从东谷同学的话语里感受到某种强大力量。但我并不认为她这是打心眼里说出的实话。但也许,那只是我一厢情愿的猜测罢了。
东谷同学没有走向柜台,而是门口。植田孤零零留在柜台内,他抬起手臂,徒劳地试图喊住东谷同学。
“学姐!”
但东谷同学没有回应植田悲痛的叫音,默然走了出去。植田放下手臂,向我们投来求助的眼神。松仓朝他耸肩,植田一脸无奈地说:
“我听不清你们在聊什么,是吵架了吗?”
“啊,差不多。”
“这样子不大好吧?我知道东谷学姐和松仓学长你们本来就意见不合,可这样不就变成剩我一个人当值了。这下我要怎么办才好?”
植田的抱怨自然很合理。毕竟他是受到波及的无辜者。
我看一眼时钟,不知不觉,已经超过图书室关门时间好几分钟了。我说:
“我们来关门收尾就好,你放心走就是。”
植田依次看了看我们三人。只有我和松仓两个姑且没事,再加上濑野同学就未免有些可疑了。但植田没有继续抱怨。
“那么,就拜托了,辛苦学长了,再见。”
“你也辛苦。”
植田一脸微妙表情离开图书室。我暂且走出图书室,将门上的牌子翻到“关门”那一侧。
走回阅览区域,松仓他们仍坐在原位。桌面纸巾上还静静躺着那块书签碎片。我没有坐回濑野同学身旁,而拉开松仓旁边的椅子,和她面对而坐。为防万一,我决定再确认一下:
“不去追东谷同学?她不是你苦苦追寻的书签主人吗?”
濑野同学神情有些沮丧,苦笑道:
“其实我还没考虑过真找到这个人以后要怎么办。她不愿意透露实情,我又不能把她绑起来严刑逼供。”
“确实。”
“再说我想问的基本都问完了。”
松仓把手臂放在桌上,说:
“如果我说错,请纠正我。毒花书签原本属于你吗?”
濑野同学微微颔首。
“嗯。”
“好像不止一枚书签,是不是?”
“是的。”
“你说自己在初二时制作书签,这是真的吗?”
“时间是真的。”
“书签被他人剽窃后广为传播……是这样吗?”
濑野同学沉默了。松仓和我只能等待她开口。一会儿,濑野同学被迫说出一句满是自嘲的回答:
“看起来就是这样。你们不相信吧?”
我心里有诸多问题,但最先问出口的是这样一件事:
“乌头这东西莫非随处可见吗?”
濑野同学被我这个问题问了个措不及防,莞尔一笑,说:
“竟然先问这个?好吧。”
她的笑声打消了紧张感,濑野同学表情少许柔和。
“我家附近有座老房子,小学时候那里就被拆为平地了。不知道为什么,空地周围尽管有铁丝网,可始终没有建造任何建筑物。那块空地就生长着乌头。”
“你钻进这块空地了?”
濑野同学只是微笑不语。我瞬间意识到自己问了个愚蠢的问题。
松仓稍显惊讶,问道:
“你怎么先问乌头长在哪里。当然,你这个问题确实我也有好奇过,我对这种古怪知识很感兴趣。但现在有更关键的事情要问吧?”
“比如说?”
“比如说,首先要问的是,简而言之……”
松仓盯着濑野同学,盯得濑野同学表情有些僵硬。松仓用有些骇人的语气说:
“这个问题我这是问第三遍了。这次请你问答我……那个书签到底是什么?”
“……”
“我们听了你的请求,找到书签主人。尽管堀川从一开始就知道书签主人是谁,你非要说我们违反约定,我也说不出二话。但是,我们的的确确完成了你的请求。请至少把事件原委告知我们。”
濑野同学眉头一皱,固执地说:
“……要是我不愿意呢?”
“那我在道义上就没有帮你的理由了。我们立刻会给警方打电话,将目前所知信息全部告诉他们,然后就可以全身心准备考试去了。”
“你没有证据。”
濑野同学话语甫一出口,立刻意识到能够作为证据的书签碎片就摆在桌面上,而松仓的手距离书签碎片更近。之前松仓被濑野同学从手里抢走过书签,他显然不打算重蹈覆辙。
不过松仓并没有伸手去拿书签碎片,而是进一步追问濑野同学:
“即便没有证据也不会影响警方开展搜查。明天警方来了,你还能说没有证据、不知道这种话吗?”
濑野同学的眼神闪烁着凶光,但松仓丝毫不为其所惧。
我赞成松仓的话。都到这个时候了,濑野同学也该说点实话了吧。我虽未开口,向松仓示意自己亦有同感。
我们三人一言不发,沉默持续了好一阵子
濑野同学会不会压根不作回应,直接离校回家呢?正如濑野同学适才所说,我们也不能把她绑起来严刑拷问。不过濑野同学始终没有站起来,还坐在椅子上这件事就代表着她的态度。没过多久,濑野同学终于开口:
“我明白了。”
冬季入夜很快,窗外天色已黑,远处亮起街灯。
“我没有必须保持沉默的理由,单纯不想说罢了。”
濑野同学就此娓娓道来:
“那个鲜花书签是我和一位朋友共同制作的。初二,正好乌头盛开的时节,我和朋友就……一下子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们说比较好……发生了很多事,总之,我们当时需要武器。”
我只箱闭上嘴巴静静听她讲述来龙去脉,但这个不寻常的词汇使我不禁发问:
“武器?”
“对,武器。我朋友把它叫做‘王牌’。”
说到这,濑野同学微微一笑。
“我……其实不需要武器,也不需要什么王牌。我碰到的事情真的只是鸡毛蒜皮而已。但是我的朋友却非常需要。”
濑野同学仰头望着天花板,感触颇深地说:
“该怎么说呢?她当时说的明明那么动人。你们想必听不懂吧?抱歉,我说得糊里糊涂的。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谁身上碰到了什么事,为了做到共生共存,我们必须要有王牌。”
松仓面无表情地把目光投向桌上的书签碎片,说:
“也许你会觉得我在说风凉话,对不起。但是,我理解你们。”
濑野同学带着满是怀疑的眼神,微笑道:
“男生也能理解吗?唔,人的性格确实千奇百态。”
“我也想要‘护身符’呢。抱歉,我打断你了,请继续。”
我知道松仓口中“护身符”的含义。松仓最后究竟是否成功入手了呢?这我就不得而知了。濑野同学轻轻摆手表示自己没有怪罪松仓打断她,接着继续说道:
“然后我们就发现了乌头,认为可以把这拿来当作王牌。我提出制成干花,这样就能随身携带。朋友她则说不如做成书签,那样更好看。我负责设计图案,她负责塑封。”
濑野同学“扑哧”笑出声来,笑声里尽是怀念。
“朋友很喜欢一位叫斯蒂文米尔豪瑟*的作家,尤其喜欢一篇叫《夜之姐妹团》的短篇小说。她读过很多很多遍,你们知道吗?”
(斯蒂文米尔豪瑟:美国作家,曾获1997年普利策奖)
图书室确有收藏斯蒂芬米尔豪塞的作品,可惜我未曾拜读。松仓也摇摇头表示不知道。濑野同学点头道:
“据说是通篇白描、没有对话的小说。她说读起来非常优美,但我却觉得这种小说有点恐怖。我们分别拿着一枚书签,朋友说这就是姐妹团的证明。我说我们可不是夜之姐妹团,朋友她就羞涩地笑着说那我们就只做姐妹团。很初中生吧?”
濑野同学嘴角含笑,可我们却没有笑。松仓催促道:
“然后呢?”
濑野同学将上半身深深靠住椅背,说:
“没了。事情本该以一人一枚书签告终。我们约定不再制作第三枚书签。可是那位图书委员长,还有学生辅导室的某人,我想不通他们为什么会有书签。但是……”
濑野同学的语气蒙上一层阴霾。
“我多少能理解使用那枚书签的人的心情。”
“横濑……”
松仓欲言又止。大概松仓想说的是他也理解那个人想杀横濑的心情。濑野同学没有接松仓的话头,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堀川君你刚才说这个人是周五打扫卫生的值日生,可以立即回收茶壶里的毒花。我认为你的推测很对。不过我还想到一点,这个人在打扫时间回收毒花,那么他是在何时把花放入茶壶的呢?”
冷不防被她点名,我稍作犹豫。
“应该是前一天的打扫时间段吧?”
“前一天泡的茶,第二天午休时还会喝吗?虽然是有这种不拘小节的人啦……”
经她这么一提,确实大部分人都是在饭前泡茶。这么说事情就很奇怪了。
“对啊。如果在午休吃便当之前泡茶,那泡茶的应该是横濑自己。所以,是自杀未遂……”
听到我话,松仓用挖苦的语气插嘴道:
“那怎么可能?可恶,事情变麻烦了。”
我很快也意识到这件事的不对劲之处。假如把花放入茶壶的人不是横濑,那会是谁呢?会不会是他在午休时间把当天负责打扫卫生的女生叫到了学生辅导室?
濑野同学淡然道:
“唔,午休时,大多数老师都去食堂吃饭,说不定只有横濑一个人留在学生辅导室。假设他把值日生叫来泡茶,也许在二人独处时发生了什么事令这个女生心生毒杀横濑的念头。”
“好吧。那她为什么要选乌头?自然毒素很不稳定,选择砒霜之类的更放心吧?”
松仓不耐烦地抬高音量,可濑野同学没有让步。
“她起了杀心,但又不是真的想杀人。使用那枚书签最符合她的心境……这就是我们当年制作书签的目的。”
既然目的相同,那么濑野同学理应猜到那位复制书签的人的身份才对。
“分发书签的人该不会就是濑野同学的朋友吧?”
濑野同学乍然双颊泛红。
“绝对不可能!”
“可是……”
“不可能!绝对!因为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冬风撞击玻璃发出巨大响声。
……但等一下。这跟之前她所说吻合吗?我不得不鼓起勇气打破社交辞令的禁忌,追问道:
“不在了……是那个,英年早逝的意思吗?”
濑野同学皱眉道:
“早逝?你说什么啊?”
“就是说……你那位朋友。”
濑野同学神色惊讶,她的眼神仿佛在说根本听不懂我在说什么。片刻后,她“啊”地一声,拍手笑道:
“你是问她是不是死了?不是不是!她搬家了,搬到很远的地方去了。”
太好了。
“很远有多远?横滨?名古屋?”
“再远一点。长崎。”
松仓双臂交叉。
“距离上确实很远,但世上存在邮局这个东西。知道你的书签设计和制作书签目的的人,真的只有她一个吗?”
“嗯。”
濑野同学有点丧失自信地添了一句:
“按理说只有她一个。”
按理?这就麻烦了。我说:
“知道书签的人只有濑野同学和你那位朋友。既然濑野同学没有分发书签,那就只能是那位朋友了。这是很简单的算术题。”
“不对。”
濑野同学冷冰冰地否定。
“为什么?”
可能一瞬间不知如何开口,濑野同学沉重地说:
“她离开这座城市时跟我说要忘记这里的一切。我……也觉得忘掉比较好。而且我们把彼此的联系方式都删掉了。所以,她究竟是不是住在长崎,我都无从确认。你们可能无法理解,但我不承认她回到这座城市散播书签这个可能性,这几乎彻底否定了……我和她所付出的牺牲。”
仅仅一刹那,我察觉到濑野的情绪消失了。和朋友断绝关系给她造成的伤痕至今仍没有愈合,
因此谈起那段事时,她就将心里感情冷冻起来。她冷若冰霜的表情此时正在对我说这件事。
濑野同学的否定并非出于逻辑上的判断。然而,我决定接受她的话,暂且假定散播书签的人不是她朋友吧。
我想到一件事,说:
“或许有人碰巧看到了书签,又或许你的朋友不慎遗失书签被人捡到拿去复制了。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又或者濑野同学的朋友跟某个关系要好的人说了姐妹团的事?”
松仓问道:
“这不合情理。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东谷同学说那枚书签是‘王牌’。”
松仓表情懊悔,咋舌道:
“……啊,原来如此。”
把毒花书签称为“武器”不算奇怪,但称作“王牌”就很独特了。我认为这绝非偶然。东谷同学想必不是在单纯模仿那位分发书签的人,她一定对书签诞生以及姐妹团的理念有着充分认知。
濑野同学反驳道:
“不过我觉得她不会跟任何人透露姐妹团的事。她只有我这个朋友,她的家人……”
说到这里,濑野同学突然停住。大概是不愿说朋友家人的事情吧。
“可照这么说,不就不存在制作书签的人了?”
“我知道。我也想不通这件事。”
濑野同学双眼无神,说:
“……我一开始就怀疑有人模仿并散播我们做的书签。在你们的帮助下,我终于确定了。”
她确认自己怀疑非虚。
“只能当面找人来问才行。”
濑野同学的声音小到几乎只有她能听清。松仓说:
“这可就难了。毕竟我们不能把东谷绑起来拷打。”
“如果……事情真闹到那个地步,我会干得出来。”
濑野同学是不择手段的人。假如经她判断,有绑人的必要,她真会去绑人。濑野同学继续说:
“不过我想不至于弄到那个地步。”
“我想也是。”
松仓看了我一眼,说:
“堀川,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有人在分发致命毒花。通知警方,然后我们就可以收手了。”
“的确,按常理来说,这是最妥当的做法。但是,按照堀川次郎的个人意见呢?”
“我们只是帮助濑野同学的外部人员。这件事如何处理,我想应该依照她的判断。话说真要跟警方说东谷同学的事吗?我有点担忧。松仓呢,你怎么考虑?”
“我吗?”
松仓双臂交叉,凝视天花板。
“法律的手应当还碰不到给横濑下毒的人,说心里话,我不是很想报警。我之前跟濑野说的话只是虚张声势,我想警方大约不会展开搜查。毕竟,我们不是被害者。”
“有道理。”
“所以,我们就老老实实放弃,回去当个好学生,努力备考怎么样?”
我直截了当地说:
“这我可不同意。”
“噢?听听你的?”
“我们都跟到这一步,在这里说以后就是濑野同学的私人问题了然后就此撤退,我不能接受。我想继续追查,至少要追查到某个单靠我们无法抵挡的对象。”
松仓嘀咕道:
“……唔,确实,要是突然发现濑野以后再没来过学校,那我的心情也会很糟糕。”
濑野同学露出厌恶的表情,说:
“说什么呢?你觉得有这种可能吗?”
“你才是说什么呢?你觉得不存在这种可能吗?横濑是侥幸捡回一命。下一个如果是你,能那么幸运吗?”
“要这么说的话,你们不是同样危险?”
“所以我们三个人继续协作,总好过单打独斗。”
松仓叹了口气,继续说:
“不过堀川说得很对,这是属于你的故事。如果你觉得我们走到这里就足够了,我们就不再插手。”
濑野同学看看我,又看看松仓,僵硬的表情忽地释然了,低头说:
“我想找到散播书签的人。请你们再帮我一会儿吧。”
我们二人纷纷点头。松仓说:
“我明白了。那么,我要问一个问题。请问你的朋友叫什么?”
濑野同学的表情立刻又僵硬起来。她大概非常不情愿透露朋友姓名。如果是昨天,濑野同学肯定死都不会回答这个问题。
但此刻她主动拜托我们帮他,再扭扭捏捏不说实话就有违道义了。松仓是早就看准这个时机吗?还是出于偶然发问呢?濑野同学用微弱的声音答道:
“櫛塚奈奈美。”
“哪几个汉字?”
“木字旁的櫛,一里塚的塚,奈良的奈,带个叠字符的美。”
我在脑海里比划出櫛塚奈奈美五个字。
我问道:
“那请问字母‘R’的真正含义是什么?”
这次濑野同学的回答不再犹豫。宛若重复确认字母喻意一般,濑野同学用强有力的声音,缓缓说出:
“‘Resist’。‘Refuse’……‘Rebel‘。”
抵抗、拒绝以及反叛。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