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一次特别的福建之行
如果是昨天,这个点我应该已经用过早餐,盘腿坐在福建南平市武夷山一家叫苏闽酒店的床上或者沙发上聚精会神地看一本电子书,看的是杨宁老师写的《法界之心》,这是一本有关修行实证的书。但是此刻我已经坐在窗明几净开着暖气且安静的办公室里,整个人已经进入了常规的朝九晚五的工作节奏状态。昨天还在过着在酒店隔离的生活,今天已安然上班。
我总是对于昨天的事,昨天的昨天的事,感觉就像梦幻般的不真实。总是能印证《金刚经》里讲的: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但,我总是在经历了一件事情以后,会反过头去回顾一下,可是发现除了有那么一些记忆以外,什么也摸不到。比如从去年到了今年,从上一家公司到这一家公司,从到哪都需要做核酸的日子到今天的畅通无阻的日子,从一个地方旅行归来……好像经历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有经历。统统都随着时间流逝了,好的坏的都留不住。我们就像行走在只有一个方向的圆筒隧道里,无法回头,只能朝前走。不断遇见和不断失去,而我们一定要懂得和这不断遇见和不断失去欣然相处,若不懂得这种生活的顺势而为,内心该是多么分裂,一个不懂得放下的人也该是多么狼狈。
这次的福建之行,在别人看来,可谓人在囧途。本来我们是要参加12月2日到4日在福建武夷山维也纳国际酒店举行的关于数字化行业的一个三天两晚封闭式的培训学习,这也是我们公司业务板块里一个新的项目。结果抵达的第二天早晨就被通知我们坐的车厢里刚好有阳性人员,我们属于密接者,不能再参加活动,要送去隔离了。
还记得那天早晨,我早早醒来,换上黑色的羊绒外套,粉色的长围巾被我当披风一样裹在身上,挽起整洁利索的发髻,涂上红妆,准备叫隔壁的思琪一起去用酒店备好的早餐。因为昨晚分开前,他有特意交代让我今天早上一定喊他一起去用早餐。然后我们再去签到,去参加这场来自全国各地的精英培训。说实话,我已经很久没有参与过这样的现场培训活动了,还是挺期待的。
思琪是我进这家公司以来一直在教我一些业务的同事,一个九二年的男孩,个子有一米八左右,笑起来温暖可爱,他除了上班也有自己投资的项目。他不是经常来这边的公司,因为公司的业务板块比较多,办公地点比较分散,所以我们不经常见面,但是只要他来了我都好开心。一见面就像两个两小无猜的孩子,自由自在平等地畅通无阻的探讨工作中遇到的问题。在起初刚来公司的半个月里,除了人事姐姐,他便是最让我心安的人了。随时可以问,哪怕这个问题再简单可笑,他都会温和地解答,而且没有那种江湖上大多数人请教问题需要捧他的感觉,饭桌上也不需要敬酒做表面功夫,相处起来很舒服。后来慢慢地我发现,公司的人基本都是这样的,包括几个老板、总经理、人事、行政、财务、设计。大家都是很简单实在的人,没有内部玩心理游戏等内耗的现象,也不需要做一些表面的行为,这是我以前很希望的办公人际环境。
很多时候思琪也会带着一种欣赏的神情随时问我一些问题,毕竟我这十来年的经历,肯定也是沉淀了一些值得人学习的东西的。目前这份工作相对于以前算是跨行业了,但是跟以前沉淀的东西又有很大的连接,适应起来并不觉得吃力,相反觉得这种互为新鲜血液的感觉真好。
但是就在我刚给思琪发完信息问他起床了没有,随即就接到一个陌生的显示福建的电话号码,是带有闽南口音的甜美女声,她说让我先不要出房间门,昨天晚上坐的高铁我们坐的车厢里有阳性人,属于密接者,具体后续怎么安排等待这边的疾控中心通知。我随即给我的上司也是老板之一肖总发了一条信息,问他有没有接到这样的电话,他说也接到了。
我们同行的除了我们湖南省这个项目代理的两位老板以及我们这个项目主要的工作人员,还有湘西洲的代理曾总和他下面的一个技术人员,一起八个人。湘西洲的曾总看起来四十五左右,带着一副眼镜,非常儒雅的感觉,这还是我第二次见到他。在我们刚抵达福建的晚上,南部运营中心的总负责人唐总为我们接风,发现在酒桌上曾总压根不喝酒,也不怎么说话,也不挑座位的次序,一般就是吃饭的同时笑眯眯地认真听别人怎么说。有时不得不接话时,他说:我是来自湘西山里的啦,我们那个地方小……
平时通过思琪以及坐在我对面办公的财务妹妹,偶尔得到一点关于我们湖南这边这几位老板的信息,他们之前是做房地产发家的,都不仅仅只有一个业务项目,还有别的板块,但都属于轻资产型。我想即使在疫情期间他们敢拿出不菲的钱来投资新项目,想必除了有魄力一定还有实力在支撑的。听财务说,目前公司逐渐在筹备成立集团公司。不禁感慨,有的时候,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东方不亮西方亮是一种明智的选择。以前我们信奉的一辈子只做一件事也不一定是对的。时代在不断风起云涌,死死坚守一方阵地,抗风险能力不一定有多强。果然就像《金刚经》里传递出来的智慧:法无定法。没有什么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都是缘起的需要而已。所以,我们随环境变化要勇于去打破一些固有的思维。
那天,我们就那样被电话一一通知叫醒,然后被南屏疾控中心安排车送到了离维也纳酒店不远的苏闽酒店。一路上,我们的两位老板包括我们几个都似乎心态超级好,该做事情计划改变的改变,该跟家里汇报的汇报,一路上还不断打趣。隔离的队伍里还有来自广州的一个小伙子,也是来参加这次培训的,他说他距离上次隔离放出来才十天,我们都哑然失笑。
我在接到通知需要隔离的那一刻起就开始盘算,正好有一本我特想看的书《法界之心》,七百多页呢,刚好可以用这段日子静静地看完了。当然,那一刻也在想,万一真的被传染了怎么办?会不会死呢?内心倒是没有闪过丝毫的恐慌,就是开始在内心说服自己如果遇到当死的事,应该有则死的精神来面对,而不能在心里被这个世间的东西牵扰。就像《遥远的救世主》里芮小丹那样:当生则生,当死则死,来去自如。这更应该是一个修行人面对死亡具备的品质。
随即我想到了我刚交房的房子还没有装修住过一天呢,如果我死了要给谁呢?想到了我的父母,如何让他们能接受呢?哦,我还有点存款,要不要把密码告诉谁……想着想着就笑了,我一个不是特别入红尘的人都这么有牵挂,一个如果结婚生子有家庭的人面对无常该是多么死不瞑目啊!而,在佛法了生脱死的崇高目标里,我们就是这样一生又一生地被缠缚住了,只要有一样这个世间的东西放不下,就无法脱离轮回,生生世世再来苦海里纠缠。所以,拥有的越多,你被缠缚的越多。
先不说有没有了生脱死的觉悟,人一出生就必定会死亡,随时都有人在死亡,越是避讳越要去面对,甚至随时要做好安然去死的心理准备。这时,我突然想到了阿苏,一位精通中西方哲学与心理学的精神分析师,他在自己的朋友圈记录着自己的生活,每天过得很充实,在人间的每个角色里都尽好自己的本分,对得起父母、妻儿、来访者……对得起每一个人,总是在睡觉前会发一条:今天可以安心地去死了。当我细细去体味,觉得很有意思。因为只有一个真正活过的人,内心无愧的人,同时看透这人间真相的人,可以直面死亡。
后来我是这样在心理说服自己的:如果真要面对死亡,相信自己会有更好的去处,哪是这世上一间小房、一点存款、一点温情可以比拟和收买的,完全可以就地往生,当我这样想时瞬间豁然开朗。当然,我知道我们只是密接了而已,且现在的病毒也远没有之前的来势汹汹夺人性命。但是,我却是完整地演练了一遍面对死亡是不是足够坦然的心理。
苏闽酒店也是面积比较大的酒店,但是里面显得很冷清,大厅里到处都是被白布盖好的物件,上面还落了厚厚一层灰,走廊里全是用类似海绵铺好的地面,到处散发着消毒液的味道。就像曾经繁华过又落寞了的王府,只好物尽其用地用来做隔离酒店了。在一楼做完核酸,领到房卡,工作人员还叫我们每人从摆在地上的箱子里领一瓶84消毒液。我们便各自入住房间,有的是单人间有的是双人间,是随即安排的。让我惊喜的是,我的是双人间,里面的环境非常整洁优美,甚至超过了维也纳酒店。但是思琪说他的是单人间,看起来更像禁闭室。
离我最近的是我们大老板郭总的房间,就在我隔壁,也是双人间。郭老板,身材微胖,一米七八以上的个子,平时偶尔来公司,但很少跟我们打招呼,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只是找该对应的人谈完事情就走了。但是在隔离酒店登记入住信息的时候,发现他居然才三十二岁,这实在让我有点惊讶,他看起来完全不像九零后呀。我想这人一定也是有一部血淋淋的成长奋斗史的。
其他的人离我都比较远,整个隔离的过程中,不允许出酒店房门,全程有监控,后来我听到好几次喇叭响起,估计是有人开门探头探脑想出去或者有走出房间的行为。
就这样我们开始了为期八天的隔离生活。
刚开始的时候,我们都欢快极了。有的人在群里说,刚好浴室里还有浴缸,把之前没机会泡的澡全泡回来;刚好这段时间有世界杯,可以好好看到天亮了;刚好没有时间睡觉,现在可以好好修整了……不知道他们是否真的是发自内心这么觉得,还是自我安慰。但是当我看着窗明几净的环境,且一日三餐有人照应时,的确发自内心觉得这真是一段天赐的独处的美好时光。
我从小就是一个很能独处的人,记得小时候我可以沉浸式自己用水彩笔画画一上午,可以练毛笔字几个小时,可以唱歌一整个下午,可以看小说一整天……独处可以说是我从小就已经练好了的童子功。越到一定的年龄越觉得这种功夫的可贵。
这八天我基本是边听音乐边安住在看书上面,主要是认真领会《法界之心》的真意。这是前几天在刷抖音的时候,看到的一本佛法修行之书,很感兴趣,随即私聊加了抖主的微信,也算是佛法修行里的师兄了,她的微信头像是一个双手合十中间坠一串菩提长珠的妙龄长发女子相,但头部只露出双唇,看起来很清新脱俗又带了浓浓的法味。他把此书还有另外一本《水流花开》的电子版都发给了我。这两本书记录了杨宁老师自己禅修的一些真实经历,尤其是《法界之心》以小说的形式道出了我们芸芸众生在红尘的染缸里,为情所困为利所困,内心缺爱、痛苦、无有安全感、患得患失、对世界充满幻想又对现实失望的心理状态。以及面对这些,我们要如何去修行让自己的内在圆满。
当我细细品读的时候,读着读着就读懂了自己,也读懂了众生。心里总是被书里的句句良言撞击得要泪流。回过头对照未觉醒时的自己,想想再也不想过那样的日子。那样的日子虽然看起来似乎也衣食无忧,可是心苦啊!就是想要通过别人来拥有幸福,就是对别人在心理上有很深的依赖,就是对别人有期待,就是希望别人多爱自己一点……想想建立在那样的基础上的快乐与幸福是多么的不堪一击!但是,放眼望去,又有多少人还在那样的苦海里挣扎。有的人迷恋权利,有的人迷恋金钱,有的人迷恋感情,有的人迷恋色相……想着用这些东西来安住自己的心,可是现实并不会让人事事如意。由此衍生出了很多相互的心灵撕扯、伤痛与因果。这不亚于饮鸩止渴!
我知道一个人真正的觉醒是非常不容易的,在觉醒后还能不断修正,时时观照自己的心就更不容易。感觉自己简直是积累了无量劫的福才有了现在的状态。能彻底的依靠自己,过好每一个当下,不畏惧将来。这说起来容易,真的要达到这种状态是很不容易的!也深深地感觉能遇到一本真正符合内心深处的书是种福气,只有这样的书你看起来才有觉得灵魂被撞击了的感觉。也是对自己的一种成长印证!
我就是那样每天从清晨看到傍晚,再沉沉睡去。偶然看着窗外远眺,外面绿树成荫遮挡了视线,只是隐约地现出对面房子白墙红瓦的大概样子,但门前少有人出入,整体外围的环境显得很清幽。
我自己内心感觉一切似乎刚刚好,我在那样的环境下,独自看书,独自梳理着自己生命里的点点滴滴。甚至半夜醒来,听到外面窸窸窣窣的雨声,看到我特意留的一盏角落里的台灯发出柔和的光芒,又能很快安祥地沉沉睡去,那感觉就像小时候睡在妈妈的怀里。无有恐惧,全然地放心。
穿着防护服的大白,每天早上六点五十左右挨个房间敲门,准时来门口做核酸。每次做完核酸,我都会认真地说“谢谢”。还好我们都是阴性。七点半左右有人送早餐,早餐有稀饭、咸菜、油条、红薯、鸡蛋……品种比较多,但是搭配上大多是碳水化合物。中午十一点四十左右有人送中餐,晚上的晚餐在下午五点四十左右。这两顿饭的菜,有肉有菜还有一个汤,在打包盒上还会附加一个水果,有时是根香蕉,有时是个苹果,有时是个人参果。虽然味道没有我们湖南菜好吃,但感觉已经很用心了。每次有人敲门来送餐我同样会开门大喊谢谢,这个时候穿着防护服的大白已经急急跑向另一个房门口了。
让我感到很意外的是,隔壁郭老板,因为这边没有摄像头,他出来一下也看不到。隔三差五给我在门口送来一兜零食、一盘水果、一碗卤鹅肉,还问我要不要这武夷山的茶叶?后来才听他说这些都是他外面的朋友托人捎进来的。这让我觉得这人也并不是跟他展现的那样的不苟言笑不易接近嘛。其实,我来公司才一个月,他来公司的时间也少,我们并不熟悉。走上社会这么多年,发现每个当老板的都有自己的个性,老板与员工之间的感觉,从陌生到熟悉,时间久了,不亚于彼此互为亲人。当你安住每个当下,安住在每一份工作里的时候,不去参与各种心理游戏的时候,世界很纯净,就是同事们彼此在陪伴着同行一段路而已。至于能同行多久,谁也不知道。任何一种缘分自有它的生灭。
有意思的是,当我们隔离快结束的时候,外面纷纷扰扰的疫情世界突然变天了,不需要做核酸不需要查健康码,我们成了这伟大的历史长河事件里最后一批被隔离的人!
8号下午两点,当我跟往常一样从午觉里醒来时,有人敲门通知我们可以出去了。我甚至觉得好突兀,不是明天才走吗?只好赶忙收拾行李,走到楼下已经有三位穿着防护服的大白在等候了,我们只需要把房卡上交,领一张证明条就可以走了。走时我对三位工作人员表示谢意,感谢在这段独特的静美的时光里为我服务了的所有人!我不知道还有谁是跟我一样的心态。
当我出来酒店门口时,思琪他们已经在等我了。大家见面,彼此自嘲又开心,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又相聚了。我深深地呼吸了几口,就像一位闭关刚出关的行者。关房内与关房外完全是两个世界,看到从边上驶过的车辆,仿佛又看见了滚滚红尘。但是佛说,行者不该起分别心,这里就是那里,那里就是这里,全在你自己的心。如果说这次隔离,让我有什么收获,那就是再次深深体会到了什么是善护念自己。
此次培训早就已经结束了,那些跟我们一样奔涌而来的人早就已回到各自的城市,但我们才出来。似乎此次福建之行并不是为培训而来,就是专为“闭关”而来。在这八天里,我全心全意地与自己待在一起,倾听了自己的内心,印证了自己的成长,并更加确信自己走了一条正确的路且会越来越有能量护持自己。我觉得我的收获远远比那些如期参加了培训的人多,不知道其他几位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感觉。
然后两位老板商量了一下,趁坐高铁回去的时间点还有点距离,带我们去他那边的项目伙伴那了解了这次培训涉及的一些问题。人家用最好的武夷山大红袍茶招待了我们,并晚上请我们吃了丰盛的晚餐。然后又开车送我们到武夷山北站。此时的高铁站已经被浓浓的夜色笼罩,显得很安静。旅客进站就跟三年以前那样不需要扫场所码,不禁感慨:又一场游戏结束了!
站在广场上我们彼此调侃了一句:这个地方,我们来了又好像没来。
三个小时以后,当我们从长沙南高铁站出来,我才意识到此次福建之行圆满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