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情

当十二月的天空如往年那样向大地上的人们呵出第一口寒气时，有一个梳着两个小辫子的小姑娘正趴在窗前认真地看着呢。她的小脑筋转了转，也学着天空呵出了一口气，不过呵出的是一口看得见的热乎乎的气，好像很有趣呀。于是她就这么不停地呵呀呵，就看着热乎乎的气被一连串地“制造”出来，一点点地升高，飘散，为此开心了很久。嗯，或许她已不记得，在她还很小很小的时候，已然这样玩过了，只是彼时仅仅莫名其妙地呵了这么一下，看着它出现，升高，飘散，眼睛睁得大大的，小嘴也张得大大的，不知道发生了甚么。转眼间，现在的她，已经长到爸爸的肚子那末高了，要知道她的心也在长啊长，开始明白怎样的快乐是她的快乐，怎样的忧愁是她的忧愁，即便不快乐也不忧愁的时候，也要找点事来做，默念着或许再等等又会推开一扇惊喜的大门——而大门的另一边，是一个名叫成长的美好世界。

一年又一年，真正让她爸爸感到时光飞逝的，不是一本厚厚的日历眨眼间已只剩得薄如蝉翼，也不是忙这忙那心里气喘吁吁却赶不上四季的更迭，而是当镜子里那个小姑娘不用踮起脚尖就能看见自己的眉眼，不必装模作样地“研究”一番就能拿着童书大致读完一个挺长的故事，常常把记在心里的好玩有趣的事，以好玩有趣的方式讲给大家听，而每每在事与愿违之时不急着哭，先一本正经地试图说出一番自己的道理……是的，在她爸爸心里，这些变化简直就像坐上了小火箭，在他心里呼呼地绕了许多圈，然后就一个劲儿地跑在了时光的前头，只留下了跑不快地可爱的笑声——要知道，去年这个小丫头的样子还在他心里蹦蹦跳跳呢——顺着怀想的足迹，走啊走，他想，是不是去年的自己心里藏着的还是前年的那个小妹妹呢。诶诶，这个似乎毫无用处但十分迷人的遐想，让一个爸爸可以为他的女儿想上很久很久，在时光的隧道里独自回味，然后偷偷欢喜。可女儿是否也会像那样走进时光隧道，蹦蹦跳跳来找爸爸呢——一想到这里，他便情不自禁，又小心翼翼地说出了当年抱着女儿坐在没有打开的电视机前，荧幕上有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像在主持一档儿童节目而说的开场白：“大家好呀，我是爸爸，这是我的女儿，她叫——”“缘缘！”耳畔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响亮的声音，接着一个蹦蹦跳跳的小姑娘像从前那样跳进了他的怀里。只不过这一刻在他们面前的不是电视机，而是一台电脑，屏幕上打着一行行的字，那是他为了纪念女儿又一个生日而写下的文章。她情不自禁，又小心翼翼地念读了起来，就像前年第一次读他写给她的童话那样，也不知道读懂了多少，读着读着就笑了起来。他说，“是不是爸爸写得特别好呀？”她点点头，然后想到了甚么，忽然很严肃地说，“也不是都很好哦——希望爸爸可以直接写‘缘缘’和‘爸爸’，而不是‘她’和‘她爸爸’，因为这是你写给我的呀。”

是啊，这些字字句句就是我写给我女儿缘缘的呀。就像大海里有无数朵浪花，天上有无数颗星星，这世间有无数的爸爸和女儿，但缘缘就是缘缘，缘缘爸爸就是缘缘爸爸，那一朵浪花是闪闪发光的，那一颗星是蹦蹦跳跳的，于茫茫人海，漫漫人生中，无需挥手呼喊，已然彼此相印。甚么叫“彼此相印”呢？用缘缘的话说，就是——到处都开满了我们的开心。嗯，包括那些记录几岁的数字之上。

回首较之于往常似乎过得更快的这一年，缘缘也鼓起勇气，按着自己的节奏，走上了一阶阶成长的台阶。不仅与源源不断的新的汉字、诗词，以及生活中常见的英文单词成为了好朋友，获得打开有趣的逻辑王国和奇幻的数字城堡的一道道大门的智慧钥匙，而且欢喜把梦里那个住着仙女和精灵，哦，还有小猫的热闹世界，分享在一幅幅色彩斑斓的图画里，又把现实中那个认认真真，一笔一划的稚嫩却从容的自己，留在一页页练字的纸上。嗯，与缘缘一日日的相伴，似乎觉得昨日和今日，白昼和黑夜，看不出甚么明显的变化——这一切的发生都是那末悄悄地，慢慢地，像一只小蜗牛在所有其他小动物们跑过的地方慢悠悠地爬呀爬，眼看着太阳公公都从东边挪到了西边，小蜗牛才爬了一小段路，月亮婆婆也慢慢地凑过来看看，小蜗牛似乎依旧不紧不慢的样子，直到新的一天开始，再找找呢——哇，小蜗牛已经旅行去了一个新的地方，真棒。是的，缘缘也是这样棒，是你日复一日的努力，让你与那些可能更聪明伶俐的小朋友齐头并进，用心去掌握未来生活所需的种种技能，去探索这个世间的有趣和奥妙，还有追求属于你自己的美与快乐——爸爸以为如果缘缘越来越清楚自己想要追求的美和快乐是甚么，即便是一只慢悠悠的小蜗牛，你也能抵达给你想念的地方，见到为你等候的风景。

当然，就像绝大多数小朋友会躲在属于自己的不听话岛屿上开心自得地过一阵子不听话的生活，就像小时候的爸爸在你奶奶的几番提醒之下，在下雨天仍情不自禁去踩水塘玩，就像小时候的妈妈在你外婆的多次嘱咐之下，依旧跟你舅舅他们出去冒险一样，这一年缘缘也在不听话岛屿上与我们遥遥相望，朝一时半会儿没有小船可以过来的我们扮鬼脸——你看，爷爷接送你上幼儿园，嘱咐你要主动和老师同学，和保安叔叔问好或是再见，你皱着眉头说，“诶呀，我知道了啦，爷爷别再说啦”；奶奶叫你学习时不能三心二意，可你的小手里总是藏着一样神秘的小小玩意，还说“我是在认知听课咯”；外婆叫你好好吃饭，你却一个劲儿地上演肚子不舒服的戏码，还一边说“我好困，想睡觉，呼……呼……呼”。是的，缘缘除了把满怀的快乐与我们分享之外，还从身后变出了一捧烦忧。你嘻嘻哈哈将之视作给我们的惊喜，却不知道爸爸在心里多少回辗转反侧，独自呼哧呼哧地游去你的岛屿，悄悄拜托那里的天空，云朵，飞鸟，礁石，海浪，和一切你会遇到，能想到的美好，请他们告诉你要往前走，可不要对这片岛屿依依不舍，因为真正的美好，永远是成长的路上相逢的风景呀。回想最近一次为不听话的缘缘忧愁的时候，你就在爸爸身边，情不自禁地伴着动画片里的音乐跳起舞来，我看着看着，惊喜地发现这支舞不仅载着你一直以来对舞蹈的热爱，而且每一个动作，每一个步伐，甚至充满活力的神情，真像一个好会跳舞的小仙女——爸爸不禁自问，我的缘缘是何时从只会一通兀自快乐的手舞足蹈，到如今这般认真努力的翩翩起舞呢？当缘缘跳完这支舞，便告诉爸爸，这是你看着电视跟着跳了一个星期学会的，我才从与你成长的遐想中恍然，原来你一直在前进，在长大，那个不听话岛屿也只是你偶尔调皮的乐园，你会去追求善良，追求美，追求一个愈来愈好的自己，就像这支舞一样，仿佛轻轻柔柔地呢喃，告诉爸爸，一切放心，缘缘会长大的，也会好好的。

是的，亲爱的缘缘，我们都期待你得到成长与快乐。为此，工作日爷爷奶奶精心照顾，周末外婆时刻陪伴，妈妈为你买这买那，爸爸为你研究小朋友该怎样学各种知识，所有的亲朋好友，还有你幼儿园的老师和阿姨，年复一年地与你关怀，盼你成长。大家心里都有一个活泼可爱的缘缘，希望缘缘也能这样爱着温暖你生命旅程的每个人，爱你的生活，爱你的各种经历，爱这个人世，也好好地爱自己。一年一年，一岁一岁。

几日前，缘缘忽然兴奋地扑到爸爸怀里，张开你的小嘴巴，用手指了指你的一颗牙齿，让爸爸看看有什么新发现。我仔细一看，原来是一颗乳牙下面又顶起了一颗小小的新牙。正好前不久你在幼儿园里学习认识自己的牙齿，所以对于这颗小小新牙的出现，你满心欢喜，说这证明你长大了。可你又忧愁于那颗乳牙接下来该如何是好，我说，说不准吃饭时嚼着嚼着它就自己告别你啦。听到“告别”这个词，缘缘忽然又多愁善感起来。爸爸对缘缘说，告别可不一定是难过的哟，你依旧可以珍藏它，让它记住你的过去，而你也要记得，用心告诉它你的未来。

嗯，甚么是未来呢？未来不一定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也可以只在下一秒到来之时。

譬如此刻，在你心里，时钟刚好滴答了一下。

爸爸想对你说——

亲爱的缘缘，我的女儿，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