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片叶子

老爹刚过米寿。

当年和他同龄的老同事们，目前只剩下他和老X，其他人都已阴阳两隔。老X比老爹还大一岁。疫情前，两个老头子的腿脚就已经不灵了，靠每天一个电话互报平安。两个人耳朵也都不太灵，就中气十足地互相吼着彼此打气。

2020年晚秋时，老X血压不正常，五腑六脏都有点儿毛病，在医院里住了小一个月。我爹以为他熬不过去，有一阵子都不敢再给他家人打电话了。结果，老X悠悠地缓了过来，在2021年元旦前出院回家了。

这自然是喜事一桩，连老爹也高兴得在家多吃了几口菜，遥祝老伙伴健康。

欢天喜地过了新年，眼瞧着春节在即，老X又病了。当时疫情要紧不紧的，老X的儿子费了些周折，找了人，才给老X搞到一个大医院的单人病房。

老X仍然天天给我爹打电话：老L啊，你说我应不应该去医院？

我爹：儿子都给你安排好赶紧去吧。

老X：单人病房不报销啊，一天上百块钱得自己出。

我爹：都这时候了，你是要命啊还是要钱啊？

老X：我都要。

这么着“咨询”了好几天，又惜钱又惜命的老X被儿子强制入院。过了两周，又是一条好老汉，回家了。我爹跟我说，你看看，这片破树叶还真能挺，就是不掉下来。

转眼两年就过去了，破树叶仍在。我刚回来时，问老爹：怎么老X不打电话了？

老爹说：他耳朵越来越聋了，怎么喊他也听不清。

老爹垂着头半晌，闷声又补了一句：人已经糊涂了，连我的名字都叫不出来了，只知道问工资怎么还没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