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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磅新书丨赫西俄德《神谱》（笺注本）丨吴雅凌译

经典与解释 2022-12-29 14:45:17 北京

神谱

9.2

[古希腊] 赫西俄德 / 2022 / 华夏出版社

《神谱》（笺注本）

[古希腊]赫西俄德著

吴雅凌译

内容简介

赫西俄德的《神谱》描写的是宇宙和神的诞生，讲述从地神盖亚诞生一直到奥林匹亚诸神统治世界这段时间的历史。《神谱》是迄今仅存的完整神谱诗，最早系统地记叙了古希腊诸神的统绪，在系统性上胜过荷马的诗。“神谱”的篇名虽非原有，但诗中主要讲的是宙斯神族的家世，即便涉及宇宙的形成，也附着于宙斯神族的诞生这一主题。《神谱》的长度虽然大约只有《伊利亚特》一卷的篇幅，却不失为一部伟大的诗篇。

《神谱》内容庞杂，主题跳跃，变换不断，内在关联隐晦玄妙，不少段落意思含混，好些诗句充满歧义，与荷马诗作的明晰不可同日而语。对《神谱》这类既具有重要经典地位又看似文意“断烂”的典籍，仅仅有汉译，难免会让读者无从识读，因此有必要借助于注疏来阅读。这部《神谱》（笺注本）便是这样的读本。

《神谱》（笺注本）共分三个部分，首先介绍诗人赫西俄德的身世以及《神谱》的主要思想内容和版本流传；其次是完整的原诗译文，仅以脚注形式附随语词考释性注释；最后是尽可能详细的笺注和义疏。

作者简介

作者

赫西俄德（Hesiod），古希腊诗人，原籍小亚细亚，从小靠自耕为生，可能生活在公元前八世纪。他以长诗《劳作与时日》《神谱》闻名于后世，被称为“希腊训谕诗之父”。

译者（笺注者）

吴雅凌，法国巴黎第三大学比较文学博士，上海社会科学院教授，著译有《黑暗中的女人》《偏移》《修辞与方向》《柏拉图对话中的神》等。

内文试读

《神谱》的政治神话叙事

从迄今留存下来的诗歌文本看，《神谱》共计1022行。若与荷马史诗相比，《伊利亚特》和《奥德赛》各含二十四卷，每卷短则四五百行，长达八九百行，各卷环环相扣，气势恢弘，似非《神谱》所能比拟。

直至20世纪初，不少西方学者依然否认《神谱》内在的完整结构，主张删改包括“序歌”“提丰大战”等被判定为后人篡插的章节。但笔者认为，不仅赫西俄德诗歌的整体结构极有讲究，《神谱》的单篇结构也非常精妙。《神谱》不仅通过诸神的诞生反映宇宙或世界的形成，是一部带有宇宙起源（Cosmogonie）意味的宗教神话诗，还讲述了乌兰诺斯—克洛诺斯—宙斯父子三代争夺王权的故事，是一部重要的政治神话诗。在这部具有多重意图的诗作中，赫西俄德展现了极为高超的叙事技巧。

在下文中，我们将先看赫西俄德全部诗作的内在关联，再看《神谱》单篇的叙事与结构，从政治神话叙事线路出发重述诗篇，探讨我们从中可能收获的消息或汲取的教诲。

整体谋篇

奥林匹亚宙斯巨像

一般认为，赫西俄德作品由三部诗作组成：《神谱》《劳作与时日》和《列女传》（仅存残篇）。《神谱》讲述“诸神的世家”，从世界的起源、天地的分离，讲到乌兰诺斯—克洛诺斯—宙斯三代神王统治下的王朝世家，以及宙斯最终如何确立奥林波斯神族的权力和秩序。《劳作与时日》关注人类的世界，不仅追溯人类从黄金时代渐次沦落至当下的黑铁时代，还耐心传授农夫在一年时光中应遵循的农作与节气法则。《神谱》篇末记录女神与凡间男子的爱情，《列女传》接着讲述那些与神们相爱的凡间女子，以及她们所生下的英雄后代——最著名的英雄当属赫拉克勒斯，现今还能读到的《赫拉克勒斯的盾牌》正是《列女传》残篇的重要组成部分。这三部诗作看似彼此独立，主述内容不同，相互沾不上边，其实却有不容忽视的关联。

在《神谱》的序歌中，赫西俄德以预言般的形式说到缪斯的永恒之唱：

……她们以不朽的和声，

最先歌咏那可敬的神们的种族，

从起初说起：大地和广天所生的孩子们，

以及他们的后代、赐福的神们；

她们接着歌咏神和人的父宙斯，

［缪斯总在开始和结束时歌唱他，］

在神们之间如何出众，最强有力；

她们最后歌咏人类种族和巨人族。

如此，她们在奥林波斯使宙斯心生欢悦，

奥林波斯的缪斯，执神盾宙斯的女儿们。

缪斯女神

在这个预示中，缪斯之唱包含三大主题。一般认为，这也是对《神谱》正文内容的预示：

1．最初的神及其后代；

2．宙斯及其王权；

3．人类与巨人。

前两大主题与《神谱》的中心内容吻合。诗中还有另一处重申了这两大主题：在序歌结尾、进入正文前，诗人呼唤缪斯，请求宙斯的女儿们赐他一支“动人的歌”，这支歌（即《神谱》）要赞颂“永生神们的神圣种族”，说说“他们如何产生”，“如何分配世界财富，派定荣誉，占领奥林波斯”（104-115）。

自《神谱》行965起，继以《列女传》，诗人转入第三大主题：人类（与巨人）。从现有残篇看，《列女传》没有提及巨人。不过，赫拉克勒斯即是本诗主角，我们很难想象佚文中丝毫不提巨人之战。因为，据阿波罗多洛斯在《书藏》中的记载，宙斯得到该亚的指示，只有在某个凡人的协助下才能打败巨人，于是赫拉克勒斯参加巨人之战，立下功勋，最终还步入神族的行列（参见阿波罗多洛斯，1.6.1；品达《涅墨厄竞技凯歌》，1.67；诺努斯《狄俄尼索斯纪》，4.45起）。

如果说《神谱》篇末和《列女传》中的人类还与神们相爱，共同生育子女，《劳作与时日》则讲述了一个远离诸神的人类世界、一个惟有求诉正义与劳作的黑铁时代。没有《劳作与时日》，赫西俄德笔下的人类世界将是不完整的。

这样看来，缪斯的永恒之唱不仅是对《神谱》的预示，更可以理解为对赫西俄德整体作品的预示。

1.最初的神及其后代 →《神谱》；

2.宙斯及其王权 →《神谱》+《列女传》；

3.人类 → 《神谱》行965起 +《列女传》+《劳作与时日》；

巨人（→ 《列女传》）。

换言之，我们可以把《神谱》《列女传》和《劳作与时日》连在一起，当成一部作品来读。赫西俄德在其中完整地呈现了对世界的思考和关怀。这部作品不仅贯穿神的世界和人的世界，也印证了缪斯的歌唱权能：“述说现在、将来和过去。”（38）——真正的诗人之唱岂非就是对缪斯之唱的忠实模仿？

这种做法其实古来有之，只不过如今被遗忘罢了。直到公元前3世纪，亚历山大里亚的学者们才开始分开抄写、分别命名“神谱”与“列女传”；在此之前，人们把两部诗连在一块儿，中间没有过渡，简直就像是一部诗。把三部诗作重新放到一起读，有利于建立所谓的多文本的呼应和联系。这里试举三例为证。

不和女神Eris

第一，不和女神（Eris）的两种说法。在《神谱》中，赫西俄德只提到一个邪恶固执的不和女神，她是夜神的女儿，有一群邪恶的子女：遗忘、饥荒、混战、杀戮、争端、谎言、违法、蛊惑等等（225-232）。但在《劳作与时日》中，诗人更正自己的说法，提出有两个不和女神，“心性相异”：一个滋生可怕的战争，应受谴责；另一个几乎被世人忽略，但值得尊敬，代表良性竞争（11-26）。可见，赫西俄德并不顾忌随文修改神的谱系，以适应描绘人类世界的需求。两个不和女神的说法也印证了有关书写的推断。在创作《劳作与时日》时，《神谱》的定稿显得已经存在，书写中反复斟酌和修订的痕迹清晰可见，有别于荷马所代表的口述传统。

第二，普罗米修斯和潘多拉神话的多重叙事。《神谱》和《劳作与时日》都讲述了普罗米修斯与宙斯之争，以及最初的女人的诞生，但讲法很不同。《神谱》讲到普罗米修斯连连挑战神王宙斯（521-569，613-616），从墨科涅分配牛肉，直到为人类盗火，最后才相对简洁地提到宙斯作为还击，造出最初的女人（570-612）。《劳作与时日》似乎接在《神谱》之后把故事讲完，大篇幅叙述了潘多拉诞生，并给人类带来不幸（57-105），普罗米修斯盗火（47-56）只是一个引子，顺带提过。只有把两部诗作中的相关叙事连起来，才是一个完整的普罗米修斯和潘多拉神话。这种写法与不同诗作的不同叙事重点有关：《神谱》的叙事关键在于解决神与人的分裂问题；《劳作与时日》则在于解决人类在与神分裂以后的生存处境。

荷马正在向缪斯述说

第三，两篇序歌的异同。两部诗作的序歌均与托名荷马颂诗（Homeric Hymns）相似，带有传统序歌的风貌，与此同时又秉持创新的态度，体现了典型的赫西俄德风格。《神谱》开篇吟诵缪斯，《劳作与时日》开篇歌颂宙斯。若按常见的颂诗做法，赫西俄德本该在《劳作与时日》的序歌中讲述宙斯的出生，以及他如何获得神权，但这样一来必将重复《神谱》已讲过的内容。因此，最终呈现在读者眼前的序歌只有短短十行，简洁有力，强调宙斯面对人类时的至高无上的地位。这似乎意味着，赫西俄德悄然规定了自己的读者：阅读《劳作与时日》的人，必然也要熟悉《神谱》。

除此以外还有一些例子，比如《劳作与时日》中诗人自述（658-659）呼应《神谱》开篇与缪斯相遇（22-34），《神谱》中的“石头”先在神的世界完成职责，替代宙斯被克洛诺斯吞进腹中又吐出，再在人的世界里充当信物和奇迹（485-500），等等，均值得细细体味。凡此种种说明，在创作过程中，赫西俄德并非只考虑一部诗作，而是考虑到了全部作品。作为有心的创作者，他审慎、耐心，处心积虑地搭建自己全部作品的写作框架。即便描绘诸神的世家，诗歌也始终不离对人类本身的关怀。只有在这个前提条件下，我们才能充分地认识和理解《神谱》的叙事和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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