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隐的魔法扫把

题记：金秋的清晨，县城的沿江马路边，蜷曲着一位环卫工人，他和身上凋零的几片梧桐叶，濒临死亡……事后经过调查，这条路段工资报表上有5个环卫工人，实际上只有2个人在打扫，另外3份伪造工资落入当权者的口袋。不光这一条，而是整座城市。这位环卫工人因长期过度疲劳，终于倒下。 1.怜悯它躺在地上 怜悯它躺在地上。不在当权者的心中。 世界知道如何装扮自己。就像清晨 她给大地洒上金光，有时是一片诗意的雾 孤独时飘落几滴浓醉的雨。清晨这样来了。 人们新生。一个路人提着烟火的篮子 她看见老人，金黄色的环卫衣服 像是一具裹尸布，边上横着 长而蓬松的扫把。她摇着他，有如摇晃星辰 呼喊他，但他的眼瞳只有黑夜 2.微弱，微弱的 她颤抖地靠近他的呼吸，微弱，微弱的 似烛火他的生命还亮着 她起身，奔向附近的菜场 招呼了几位热心人跟随，她成了旗帜 他们冲向这位老人，背起他 不远处有摊主骑来了三轮车 红色的十字，急诊室里响着仪器 以及消毒液、死亡的气息 3.白色是死亡最亲切的颜色 “我的扫把呢” 老人醒来的第一句话。 他张望四周，白色的墙，白色的床 白色的大褂，白色的灯光 白色是死亡最亲切的颜色。 4.扫把是清扫人间的污浊 没有扫把。扫把是清扫人间的污浊。家乡的农活供养不了家里大学生，他进了城。在社会高高的门槛面前，他能谋生的职业，只有扫把。或者还有人力三轮车、工地上搬砖工、收破烂。那些生计仍旧是漂泊。他还是选择了扫把，至少这条路是永生的。 5.这条路可真长啊 这条路可真长啊，怎么扫也没到尽头 人类造的人类垃圾，魔鬼造的魔鬼垃圾 江水也很长，人生到底长不长 苦难是长的，可快乐为什么是短的？ 有人在炮制魔法 办公室。炮制魔法的人齐了。这些都是既得利益者。为首的是女巫。当她默许，下面的魔法师便开始炮制魔法。他（她）们让每条路多出几个扫把，但扫把的主人翁不在家。鸡生蛋，蛋生鸡。一条路段的黄金分割法，废除。让那些实在的苦力人去挥舞魔法扫把，让他（她）们日夜清扫，去替代工作，去完成繁重的工作吧。 7.现在起来的话 “大爷你先好好休息” 病床边的热心人们对他说着。 他的脸写满忧愁，青筋似树皮 双手皲裂，瘦得和扫把柄一样 他惦记他的路，他的扫把 他未扫完的垃圾。结束后 他还要去一所学校当洗碗工、切菜工 现在起来的话，一切都还来得及 8.请求放行 没人愿意放他走。他（她）围着他 像熟悉的垃圾围着他 但他知道这些都是好人，不是垃圾 他急得落下眼泪，请求放行。 医者的良知不让他走 这些热心人不让他走 他的扫把在召唤他走 要填饱的肚子在召唤他走 撑起一个家的信念在召唤他走 9.切割的蛋糕 执拗的念头，属于真正面临苦难的人 人群中有人提议，他去扫完这条路 老人哆嗦着心中的话，像太阳抖动它的翅膀 他说出了路的起点和终点，江河蜿蜒 城市的地图瞬间变得泾渭分明 只是切割的蛋糕并不甜美 10.就是如此肮脏 太阳直射。行人已绽放脸色 这个中年人，按图索骥 找到老人的扫把 时间和空间变得低了 起先，新鲜是他的舞伴 落叶和粉尘陪他旋转 烟头、果皮、塑料袋、口香糖 唾沫、狗的粪便、宿醉人的呕吐物 丢弃的衣物、撕烂的纸板箱、不知是否 写有神作的揉皱的废纸、坡脚的鞋子、 腐臭的老鼠尸体、婴儿的尿不湿、 女人的鲜红的卫生棉 男人随处撒尿的腥臊味 这世界就是如此肮脏。 11.被掏空的米粒 另一头呢？炮制魔法的人 女巫正享受着清香的美容SPA 被夸着皮肤水嫩水嫩的 这洁净应该属于心灵 她的魔法奏效了好多年 她一直在挥霍苦力者的血汗钱 她掏空着蚁穴里最后一颗 准备过冬的米粒 在于词源而不是经济学 做账册的经手人，他（她）们自然有肉汤喝。这个秘密的交易，在几个人的黑匣子里操作。一个人咳嗽，接着另一个也会咳嗽。一个人打哈欠，接着另一个也会打哈欠。他（她）们是天生的诗人。“让诗以水晶在化学溶剂中成型的方式在他内部的语言中形成是诗人的责任。他是语言的容器。他的责任在于发声而不是陈述，在于语音学而不是五年计划，在于词源而不是经济学。”（曼德尔施塔姆） 13.即使不断前进 一个小时过去了。那个新来的扫地者 阳光以不再温柔的眼光瞧他 他感到疲惫，厌倦瞬间从心里翻腾 似咀嚼了很久的口香糖 还剩三分之二。他想遇见他的伙伴 但始终没有。即使不断前进 14.希望的手臂 老人皲裂的手背，被插上针孔 营养液有如晶莹的露珠 希望的手臂伸出缤纷的泡沫 缓解着日久的疼痛 我们注定是情感动物 即使擅长坚硬，即使坚硬才是 我们活下去的勇气 15.不安的问号 人们从病床离开。各自有生活 提篮的大娘沿路寻找着扫地的好心人 一个新的视角呈现在她面前 伴着新的疑虑，她有了不安的问号 16.伟大的书写 那个扫地的中年人，坐在梧桐树下休憩。他到便利店买了水，又抽了支烟。辛劳，他体会了。辛劳是伟大的书写。 17.他说，还没有 大娘走过几个红绿灯路口，终于看见了他。有如久逢重别的老朋友。大娘问他，有没有遇见另一个扫地人。他说，还没有。 恶之花 我有时感觉到我在大量流血，仿佛一道涌泉有节奏地啜泣。我听到血在哗啦哗啦地长流，可是摸来摸去却找不到伤口。（波德莱尔） 19.日子一天天过去 距离产生了判断的微妙 迎接落日的，是晚霞 以及爬上夜幕的星星 那么这些人，消失去了哪儿 另一个，或者说另另一个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 老是那个样子， 像老过不完似的， 什么东西也没带来 …… 未来就像是一条黑洞洞的走道， 尽头是一扇紧紧关闭的门。” （福楼拜） 20.洞察 精明的大娘，洞察到了什么。 21.大网 一张大网，洒下黑暗的海底。 22.迷惑 魔法，试图迷惑世人的眼睛。但迷惑，显得不安。因为迷惑，和妖媚的女人一样，经不起爱情的考验。 23.腥臭的家伙们 账册有如一条条鱼嘴，被勾在网上。它们散发着，混浊的气息。一长串名单公布出来，像一条条鱼被拖到岸边。尽情享受烈日吧！腥臭的家伙们！ 24.苹果的滋味 苹果的滋味系于腭与水果的接触 而不由水果自身而定 ——贝克莱证明 写于烧退之后，喉咙吞刀片的时日。（2022.12.26-12.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