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导演历险记

成片输出以前，我看着导演那一栏写着我的名字，竟然有些感动，就像看到满天繁星一样的感动，呆呆地看了许久，又马上收回眼神，再看下去，眼泪怕就要涌出来了。

从此，我的生命里多了两个特殊的时刻，同一种复杂的心情，是可以哭出来的快乐，是久经疲惫的兴奋。一个时刻是在出差的倒数第二天，确认拍摄任务已经基本完成，第二天就可以回家的时候。另一个时刻是在熬了整个通宵，确定视频没有问题，在清晨把成片交出去的时候。这样的情绪是我曾经的生活中未曾有过的，很新鲜，也很让人上瘾。

接下来就讲讲我的初次导演历险记吧。

那是一个很平常的加班的夜晚，我远远地听到领导在说我的名字：“你觉得这个项目让＊＊来做怎么样”，于是我就被拉进了项目群，没有什么预兆，更没有什么仪式地，开始了我自己做导演的第一个项目。

每一步我都走得诚惶诚恐，查资料、开会、发表意见、看视频、写稿子、写脚本……不停地想这一步导演应该做到什么。当我因为头脑太活跃，一晚上睡不着觉，写出来一版结构紧凑的稿子时，也忍不住会骄傲一小下，看啊，我像一个导演一样写出了一版稿子诶。但马上又收敛起来，路还长呢，不能浮躁不能浮躁。但也确实体会到了把自己的所思所想表达出来的酣畅快乐。

前期准备的差不多了，更大的挑战还在后面呢。

习惯计划外

我讨厌计划外的事情，于是总在出发前就尽可能多地去预想各种情况，以做好应对措施。可拍摄就是会集中所有的不确定，永远也无法预想到全部的意外。

那段时间北京疫情严重，小区一个接一个地被封，原本联系好的摄影师也被封在家里。还有谣言北京就要封城，于是我们即刻离开北京，前往江苏。离开的前一天，之前联系的工厂又因为疫情原因封闭了。到了现场之后，趁工厂的门卫大爷中午去吃饭了，我们才得以溜进人家的工厂，闯进办公楼里，乞求拍摄许可。

拍了两天，江苏的疫情又严重了，害怕被隔离在江苏，于是又赶紧离开，前往之前预想的拍摄地——广东。因为选题性质必须要出海拍摄，到了广东才被告知最近的海况都不允许出海，又开始各种想办法和联系，才获悉整个东部沿海只有渤海能出海，立马做了去山东的决定。

在广东拍了一天就去了山东，又是临时找摄影师，而莱州无比严格的防疫条件，让我一天拒绝了快十个摄影师，当天都要结束了还没有找到摄影师。最后还是让摄影师新办了电话卡，没有了行程卡轨迹，才得以解决。到了山东，又被告知一些我们预想的拍摄是不允许或者没有的，第一天拍完第二天出海的船又没有着落。拍摄前我就一直担心，这也没有，那也没有，还怎么拍啊，好在临近关头，这些问题都莫名其妙地解决了。

和不熟悉的摄影师合作、预想的场面拍不到，这些我害怕的事情全都发生了，虽然有的是虚惊一场，但当时的焦虑与着急是实在真切的。当这一切都结束的时候，我才能淡定地说：“没什么好怕的”。所以，任由着事情去发展吧，接受不确定的发生，只要时刻保持清醒理智的头脑，花时间沉浸与思考，就会做出正确的判断。

又累哭了

上一次累哭是因为一个人身兼数职，每天对外要做很多联络工作，对内还要处理摄制组的杂事，于是晚上回到酒店，关起门之后就委屈地哭了起来，一边拷贝素材，眼泪一边吧嗒吧嗒地掉，那是我人生第一次累哭，没想到那不过是开始。

这次不用做什么琐碎的事情，但是做导演实在是太累了！在现场没有一刻能闲着，要想去哪里拍，拍什么，怎么拍，这个镜头拍的好不好，应该拍成什么样，成片可以怎么用，每一个镜头都得盯着，不停地在思考着。光是想这些问题已经让我脑力不够了，这次同行出差的有一个同事还非常讨厌，在现场指手画脚，甚至指挥我的摄影师怎么拍。给我气的，我想就算我是第一次当导演，也不能让你欺负呀，我要捍卫我的权力，现场我说了算，出了问题我负责。于是还要分出一些精力来和他作斗争。我这么一个不会吵架的人，还和他在现场吵了一次，我第一次那样声色俱厉地和一个人去争辩。我就更能理解那些发火的导演啦，拍摄本来就是一件又费脑又消耗体力的辛苦事，还有人找你的不痛快的话，怎么可能和颜悦色。

有一天凌晨四点就起床赶出海了，一直拍到日落，期间除了吃饭就没停过。但是摄影分了地拍和航拍组，而我只能盯一组，航拍组拍的时候，地拍组就可以休息。我看着他们在船舱里睡觉的时候，我也好想睡觉啊，可是全组最不能睡觉的就是我了。我只能在收工之后，返程的路上闭眼养神，因为晚上回去还要拷贝素材、看素材、开会、制定第二天的拍摄计划。

每天差不多都是这个强度，从日出干到日落，所以拍摄结束的时候，我是非常真实的快乐得想哭。

后期也是，连着一周多和剪辑老师每天干到凌晨两点钟，中间无数次的修改，有一次我真的差点就要绷不住了，明明改了好几版，怎么还有那么多意见！还得不到肯定的回复。好在当时和主创打了一通电话，他告诉我他们之前也这样，并且让我直接打电话催。那通电话确实给了我极大的安慰，把我从崩溃的边缘拉回来了。

最后一晚又是熬了一整个通宵，直到片子发之前我都没敢睡觉。和剪辑师离开剪辑室的清晨，他问我怎么那么兴奋，啊那个时候我真的瞌睡全无，心里尽是满足和快乐。

最重要的还是人

为什么这么累我还要坚持呢？每次休息完一段时间之后我又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差。因为我觉得拍摄的每一天都过得很充实，很热烈，每一刻钟都不能浪费，恨不能把一天当做两天用。相比于平时温吞又漫长的日子，那样的紧张和热烈对我充满诱惑，我好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抓住了每分每秒，全心全意地活着。

还有就是，拍摄让我得以遇见更多的人，不管是朝夕相处的摄制组成员，还是协调我们拍摄的当地老师，或者是司机、船长，哪怕是路人。因为拍摄，我得以有机会去到不同的地方，进入不同人的世界，看见他们形形色色的生活。而我最爱的，就是随意和他们说说话，了解他们是如何工作，又是吃什么饭的。也正是这些人，时常带给我许多帮助与感动。也许现在我拍摄的主题都是更加冰冷的物体，但总有一天，我会去记录发生在这片土地上人的故事，去实现纪录片最本初的目的。

这趟旅程结束了，除了多了一条平平无奇的视频，世界并没有什么变化，但在我的世界里，它意义非凡。这不只是两个月呀，这里凝聚的是我两年多的工作时间。其实开始的时候，我都不敢百分百地肯定自己，但现在我知道，我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