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袋土鸡蛋
刚刚小舅舅让我下楼拿从乡下外婆家带来的鸡蛋,家里的鸡蛋一直都是来自外婆、奶奶两家的土鸡蛋。外婆家养的鸡多一些,占大头。在把鸡蛋一颗颗摆进冰箱的时候,思绪又不知不觉地飘到了记忆里某个陌生的地方。

我应该还在读小学,放假和妈妈一起去乡下外婆家,徬晚和妈妈、外婆三人一起坐乡村客车回市里。当时车上位置不够了,于是我坐在放行李的平台上,右边挨着的是司机师傅的座椅,可以靠一靠。我的手里用塑料袋提着一袋鸡蛋,是妈妈让我负责拿的,叮嘱过我别弄碎了。我要是在普通座椅上,把鸡蛋放在腿上就好了,但坐在那里大腿屈曲的高度是没有办法放东西的,只能用大腿膝盖撑着手,用手一直提溜着那袋鸡蛋,还要注意不要让它在晃荡中被腿碰着。(我已尽可能的用详细的文字描述,但没有坐过这种乡村大巴的人,很难想象出这种状况)
回家的车程要半个多小时,村路不平,车子走走停停、摇摇晃晃,小孩子很难抗拒这种晃动带来的困意。我没有座椅,只能靠着司机的座椅眯一会。但手里的鸡蛋这样提着十分累,也不放心睡。在迷糊的意识里,我看到司机座椅后面地上有一块擦车的脏毛巾,也就是在我的脚前面。于是我将那袋鸡蛋放在毛巾上,鸡蛋的重量落在毛巾上,手没有受力轻松了很多,只需要轻轻提一下袋子,不让里面的鸡蛋滚出毛巾外就行了。但我太困了,靠着座椅睡着了,那袋鸡蛋全部落在了毛巾上,毛巾的大小无法全部承住那袋鸡蛋(那条脏毛巾当时是叠着的,面窄了,还有了一定高度和坡度),我就这样睡到了终点,忘了鸡蛋。
到终点时,妈妈到前面来叫我,在她眼里看到的就是,我把那袋鸡蛋直接放在了地上(袋子盖住了毛巾)。不出意料,有些鸡蛋在袋子里滚出了毛巾外,在车子的颠簸下破了。其实那袋鸡蛋并不多,大概十几个的样子,妈妈下车第一件事就是查看鸡蛋,在毛巾的承托下受损并不严重,好像是坏了2个,黄色的蛋液流了出来。如果没有毛巾,那袋鸡蛋至少得碎一半。不管是那时,还是现在,鸡蛋碎了都会让妈妈很痛惜,每次去外地妈妈总会用油桶和稻壳装很多鸡蛋带走,一路上小心看护,但损耗还是难免,当然也有一个都没有碎的时候。
这种“短途运蛋”的过程造成了损耗,实在是不该,而把鸡蛋直接放在大巴车地上行为更是愚蠢。下车看到蛋破了以后,黄黄的蛋液已表明了我的罪行,来不及细数损耗,生气的妈妈就在叱骂下向我的脸揪了过来,我害怕没有做声,也确实是我睡着了。那一下很痛,我没有哭,我现在依然记得那个站牌旁那个害怕畏缩的我。反倒是一贯节俭的外婆并没有生气,向妈妈解释说,那里有块毛巾垫着。
我的记忆是那么清晰。从我十几岁大了后,妈妈就再也没有叱骂或上手打过我了,现在妈妈也是很温柔很心疼我。这段记忆有超过十年的时间了,好像记忆里曾经那个脾气暴躁的妈妈是假的一样。在摆放鸡蛋的时候,我回忆起那一刻,真的好难过,虽然现在两颗土鸡蛋已经不算什么了…
现在还是会从外婆、奶奶家带鸡蛋回家,我再也没有弄碎过了,现在坐在那个摇摇晃晃的巴士上,我也有了足够的精神力控制自己不会睡着。
在我回忆的时候,确实是很难过,但当我用繁琐、细致的文字将它一点点描写下来,用文字和修辞来形容我的感受和经历时,这种情绪就慢慢地被消解了,从我开始写到写完,是一个难过到不那么难过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