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当妈的一年

现在，已经正式进入2023年了。看着窗外那被高楼宇所遮挡的晨曦，我感觉深深地悲哀。就在那会儿，我还清晰地记得2021年结束的时候，我平淡地心境，如今，那份安然是如何也找不回来了。

清晨五点半，娃醒了，自己玩了一会儿就开始喊着“奶奶，奶奶，奶奶”，她饿了，一刻也等不了。我赶紧收起一点情绪，立刻去给她冲奶。奶冲好，她的眼睛盯着我摇晃的奶瓶兴奋地趴在床上蹦啊蹦，还一边砸吧着小嘴巴，露出可人的笑意。她是个可爱的小人儿，即使是此刻我内心深处按压着失落，我也忍不住受到她的感染。她心满意足地喝着奶，我看着她，再次为自己感到悲哀。

2022，我第一次当妈了，也全部被妈妈的身份占据。四月份本地封控了，那个月我在恢复身体，剖腹产让我的腰腹部没有力气，除了上厕所吃饭，我真的不想动，因为一动就好痛。此外，还要喂奶，因此，根本不关心也没有时间关心外面的世界怎么了。偶尔站在窗边，看见蓝天白云，还有路边盛开的花儿，才意识到，原来今天这么美好啊。

5月，月嫂下户了，我妈来了，娃爸上班了，我成了带娃主力，开始了没日没夜的日子。我开始失去自己的时间，一切都以娃的生物钟为准。我忘记了一天是按照24小时来算的，因为娃的时间是按照两小时来运转。每两个小时，我要喂奶，吸奶，换尿布，洗屁股。娃睡觉的时候理论上我得跟着睡，可是常常是她睡的时候，我还得吸奶，要不就堵奶，而堵奶更让人痛苦。吸完奶，我才躺下，要入睡的时候，娃又醒了。奔溃往往就发生在这个瞬间——我好困，娃又哭了，愤怒的情绪一下子就涌上来了，根本没有办法扼制。吼娃，打她，把她扔床上，这些念头出现的时候，我也会心头一个寒颤，脑子里想到《坡道上的家》那位溺死了孩子的妈妈，然后彻底清醒了，为出现的这个念头感到罪恶以及十分地害怕。但是我哭了，太委屈了。我妈看到了我默默流眼泪，她也没说什么，走过来抱走了孩子，命令我去睡觉。以后当我知道自己要奔溃的时候，《坡道上的家》里的场景就会印在眼帘，我告诫自己不可以走那条路，所以我就把孩子放在婴儿床上，自己出去发泄情绪，平静了才会来照顾她。我告诉自己，她哭闹也是因为不舒服啊，她只是做了一个婴儿该做的行为而已。

6月，可以出门去遛娃了，走出来二月闹，也已经掌握了一点规律，所以轻松了不少。当然新的挑战也出现了——追奶。生娃之前就打定主意要母乳一年，当进入第三个月发现母乳只够一半的时候，心有不甘，于是开始追奶。先是中药和食补，通乳颗粒每天喝，大杯大杯的水每天喝，鲫鱼汤每天做，没有效果。接着又吃补品，阿胶吃了一点就上火，在脸上长了几个大泡泡，放弃。到娃五个月大的时候，突然就不产奶了，虽然有些遗憾，但是决定顺其自然，睡觉变得好多了。

娃在继续成长，消耗着我的力气和精神。我的记忆力断崖式下滑，有时候一转身，我就忘了自己到底转身去做什么。记忆力是我曾经引以为傲的能力，第一次感受到记忆力下降是去美国读书的日子，要做的事太多，我只能记住比较重要的，从那时起记事本成了我包里必备的东西，每天起来，开始一天的工作前就是拿出记事本，理一理今天要做的事。饶是这样，我还是记错了一次很重要的作业的DDL。那一次真的对自己太气愤了，全班就只有我没有按时交啊，休息的时候跟老师说了实话，实际也是要惩罚自己，我跟老师说愿意接受扣分，我心里知道晚交这次作业，拿A是不可能了，那一刻真的是自暴自弃说出来的话。好在因为平时连附加作业也好好做了，最终还是拿了A。这一次，我觉得我救不了我的记忆力了。娃每个微笑，每个大运动的发展，都是建立在蚕食我的精力的基础上，做妈妈真的是太可悲了。这里用“伟大”才对，可是当妈了之后我特别讨厌“伟大的妈妈”这个短语，一个“伟大”就把一个女性的付出理所当然化了，没有人再关心她这个个人的心里变化。

2022年，工作的事一塌糊涂，我清晰地知道这是我悲哀的主要来源。我欣喜于孩子每个成长的瞬间，温柔地给予她每个拥抱。她的微笑能够治愈我，她每天哪怕一点变化都可以让我感叹，可是都不能让我有成就感，因为那是她的成长，而我是没有的。连我第一篇10万+的文章都是跟生育有关，而第二篇有近600的收藏也是育儿的帖子，一想到这里就更悲哀。最悲哀的是，接下来的日子，每当我要坐下来，打开电脑开始写点东西的时候，娃又来了。所有人都可以说，“唉，我整不了她了。”只有妈妈不能这么说，因为你是妈妈啊，是照顾娃的最后一道屏障。

当然，焦虑的另一个来源是年龄。当我28岁考上研究生的时候，我一点都不焦虑，我珍惜每一分每一秒读书的时间，那几年呆得最多的地方是图书馆，也没有失眠的困扰，因为时间太紧张了，该睡觉的时间得好好睡觉，要不第二天耽误事，根本没时间焦虑。可是，回国后，年龄的焦虑无时无刻不围绕着我。发出去的简历收到的回复很少，我不得不在简历上注明“已婚已育，无再生育计划”，然而也没有多少起色。说是大环境不好，所在城市经济不行，这些是理由，也不是，不管怎么样，总会深深怀疑自己。我决定不再等待别人给机会了，我自己创造机会，于是各种写。如前所述，最成功的两篇文章，就是育儿。我很少再回忆曾经的那些日子，我知道它们已经离我远去，但是我害怕那种向上的精神气也跟着消失。

另一个让我郁闷的当然是身材的变化。身上的20斤赘肉仍然纹丝不动地附在身上每一寸可以长肥肉的地方，自从放弃母乳后，我把晚饭也放弃了，可是肥肉依然没有要走的意思。看着那些穿不下的衣服，我连买新衣服的兴趣都没有了。我带娃都这么累了，怎么连肥都减不了呢？这是我看着85的腰围发出来的疑惑。唯一可以安慰的是，曾经触目惊心地妊娠纹变淡了。

纵观我的2022，一个可爱的小人儿也无法消除我的失落。可是我也不能就这样沉沦，这是我不允许的。所以在2023年的第一天，在35岁的当口，我无法再淡定和从容了。

2023，我需要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