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于2022最后一天
记忆还停留在跨年夜布拉格的“Happy new year”,转瞬间,这一年居然就已经走到了尾声。是完完整整,爱与被爱着的一年。
也是许多未曾敢想的好消息真实发生的一年——总而言之,如果放在戏剧里,今年大概是一场在大女主剧里在历经曲折磨难后迎来反转和高潮的关键戏,收到剑桥offer、上海封城期间回国隔离、诉讼离婚拿到判决书、在此起彼伏的封锁中搞定签证回到英国,等到每一件足以影响命运的大小事纷纷尘埃落定,2022的四分之三已经过去。
今年最值得骄傲的成就大概是,在巨大不确定性的焦虑和折磨里,自己居然大部分时间都保持着惊人的状态和情绪稳定。回看这一年的健身和观影读书记录,最稳定规律的生活是在酒店独自隔离的5月——尽管不时会因社会新闻、传言和无谓的争执失控,但好在有喜剧和玛丽苏,有亲密朋友遥远的问候与陪伴,数次救我于崩溃。
那个5月,我想了很多关于命运的吊诡假设。那些天,是打地鼠般的封城,是俄乌战争,是关于锁国自闭的传言。脑中的场景常是硝烟四起黄尘弥天,船即将离岸,码头上挤满挟着包裹想要逃离却不能的芸芸众生,爱人在泪水与亲吻中做最后的告别。此去一别,便未知今生是否还能再见。我好像从未如此清醒地意识到,人人皆草芥或者蝼蚁,历史的灰尘,正无可选择地砸在你我身上。任何一件小事逆转方向,我便可能跌入万劫不复,对自己的命运彻底失去掌控——但是,这掌控着人生的错觉,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彼时的我被困在一间酒店房间里,每天往马桶里投放20片消毒片,每天三次开门取红色塑料凳子上的盒饭,为了抢一张出沪的火车票发动亲友制定作战策略。好在窗外景色不错,有夕阳,有高架桥公路,有河流。整个城市都被静止,我趴在窗边的沙发上,靠数每天路过的车辆来决定情势是否有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我住在很高很高的22或者23楼,有一天早晨,我看见河那边的施工工地上,有一个小小的黑影骑着自行车在工地里不停地转,一圈又一圈,没什么目的,好像只是为了消磨时间,恐怕只是又一个被封了很久的可怜人。某种程度上,也像极了很多人的人生。我像看姜文的电影一样看那陌生人骑车转圈,想到西西弗斯,想到海中鱼缸里的鱼,想到自己和很多人。
我希望但并不能确定自己是否骑出了这个圈。哪怕在经历这种种挣扎和反抗后,我仿佛已然获得了崭新的人生和选择,但你知道的,人总是太容易回到老路上。就像时隔12年后重回校园,在剑桥的第一学期,我仿佛重新看到12年前那个大一的自己,有些事情还是没变,比如说,我还是对一切新鲜经验充满尝试和挑战的欲望,依旧被新的朋友们称为社会活动家,甚至我的忧疑、困惑都是熟悉的。意识到这点后我有些对自己失望,我好像做了好多好多事情,每一件拿出来好像都闪闪发光,但是又好像还在重复某种旧瓶装新酒的把戏。我不稳定的自信心依旧在困扰我,哪怕在出国前的9月,我还和朋友信誓旦旦地说,今年我最大的变化是更自信了,通过做出一些常人不敢做的决定、做成一些事情,我好像真实触摸到了那个心想事成的“魔法”。但有时魔法还是会褪去,我又回到那个自觉一事无成的境地,怀疑拥有的一切都是侥幸,怀疑自己因为扭捏和无知而不被喜欢——尽管我逐渐发现自己不太在乎了。有些冷漠,但是不得不说,感觉良好。
我的自信依旧摇摆,但好在依旧受到了一些鼓励和肯定。这鞭策我在短暂的学期内赶上了博士申请,过程挣扎结果未知,但2022年算是有了一个还可以的收官。我还是不够自信,但今年的关键词,毫无疑问是勇敢。如果祈祷有用,希望2023,依旧好运,依旧爱与被爱着。保持勇敢,保持健康,其他的,但愿都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Same with you my friend.
2022年12月31日于Manchers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