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驶我的车

我一直搞不懂家乡的年龄计算，我今年25周岁，但是每次别人问起多大了的时候，我爸总是说：27！我忍不住吐槽：你干脆说我30得了。他的应答倒是脆生生的爽快：本来就是差不多，说30岁也不算错。

因为年龄上来了，我爸终于愿意让我独立开车了，虽然他的理由一如既往地让人浑身不适：“领导喝酒你不会开车可不行！”我根本不在乎不知道在哪儿的“领导”，倒是年龄像步步紧逼的野兽，让我不得不加紧脚步，练习驾驶。在读了卡尔维诺23岁写的《通向蜘蛛巢的小径》、萧红24岁写的《生死场》后，我第一次有了“我好老，却一无所有、一事无成”的紧迫感与焦虑。这是之前同学已然年薪百万、追的爱豆从哥哥变成弟弟都没有的慌张。

我做的第一件事是认真开车。

关于学车，我可是个老手，前后历时得有五年。高中毕业的暑假第一次学车，因为年龄不够18周岁，所以在驾校报了名后就边学边玩，说不上真的学到了什么。大一的寒假回乡继续学车，但此时我的户口暂迁去了大学，没有在本地报名的资格，不得不办理暂住证。办理证件又折腾了许久，短暂的寒假过去了暂住证还没拿到手。之后的暑假我不是在国外游学就是在实习工作，根本无暇考虑学车的事情。终于抽了某年的空去拿驾照，准备一个半月解决，却没算到因为技术不过关考试没通过。再因为一些驾考“新规”，考试失败后必须间隔一个半月还是三个月以上才能再次报名，只得再次作罢。大学毕业后摩拳擦掌准备重新学习，谁料家乡的驾照考点因为贪污受贿被关停整顿半年，又一年夏天荒废了。终于熬到路考，谁知赶上新驾考系统第一批，路线播报滞后，已经驶入直行道了系统才出声：前方右拐。气得我的教练直跳脚，连声地骂我不提前把路线背熟。这小小一块路上，有各种左拐右拐6条线，考试系统随机抽取，背错了怎么办嘛！最后还是又学习了一个半月才终于通过了考试拿到了驾照。之后也没怎么开过，基本上都是拿来给亲戚扣分，因为我爸就像绝大多数父亲一样，对我的驾车横挑鼻子竖挑眼，还有我妈坐在后排冷言冷语，搞得我一边慢吞吞地开车一边想声嘶力竭地大叫，想一脚油门把大家都送去河里。再加上不熟悉路况、交规，对车的情况也陌生，倒车总是不进。没耐心的我爸直接命令我：下来，给我来开！或者是哄骗一番：这次先给我来开，等你熟练点了再开不迟。

一切让我对开车都心生恐惧、兴致缺缺。

直到我25岁再次回到国内，意识到我需要能熟练驾驶后就下定决心多加练习。自动挡的车完全是傻瓜模式，埋头开就是。遇到的困难在于机动车道带着孩子逆行的家长、突然横穿马路像小炮弹一样的外卖电动车、不规范看起来莫名其妙的交通灯、狭路相逢会车倒车拿捏不了分寸。随着对车越来越熟悉，我内心的恐惧越来越小，虽然有时候街边停车我一把进不去，但是可以摇下窗一边对卡在路上等我进去的驾驶者说抱歉稍等，一边招呼路边闲聊的阿姨帮我指挥一下倒车以免蹭到旁边停的车。大家都很热心热情，我的信心也越来越足。

到今天，我才开了几百公里的路，但是已经渐渐体会到独自开车的自如。那是一种放松和治愈，不需要去忧虑、只是在路上一直开下去。在我能够独立开车后，我总是不放过每次开车的机会抓紧练习。带母亲外出采购食物归来，虽然她一路上喋喋不休，说些什么“你不要以为自己很会开车了，你的车坐得我想吐”、“自动挡的车有什么难的啊，你就是成天怕这个怕哪个”，但是在我问她想要先下车还是等我把车倒进停车位再一起下车，她答非所问地说：“你现在都能把车停到车位里了，我拿驾照比你早到现在还是不行。”

电影《drive my car》里，女孩和男人开着一辆红色轿车穿过幽黄的隧道，一路向北从都市去往雪国家乡，他们只是沉默，只有沉默，只用沉默。驾车驶过漫漫长路便是一种修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