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含量分析
我很享受在头脑里建构认知大厦的乐趣,可以只是坐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单纯享受头脑自己说话、自己找答案的状态。所以长时间以来,我很难接受“大部分思维无用”的观点。
而最近一段时间的经历给我带来的体验是,感受的确能比思维更快发现答案,思维会说谎,而感受往往不会。以前只是隐约这么觉得,现在更加笃定了。通过感受找答案,并非是被感受牵制、支配,而是真正“看见”感受背后的实相。
越来越感觉到,感受是认知与原始质料(表象)的媒介,越过感受、通过思维把握的关于个人真相的理念往往具有迷惑性。
《与神对话》里说,感受是灵魂的语言,最开始我想用逻辑和思维去验证这句话,但发现灵魂的存在不可证,只能信仰;那就只能去实践和体验中验证。以前经常会发出质疑,我的感受是真的吗?我会不会太敏感了呢?现在还是会有些半信半疑,但实践之后,我内心的答案比之前更加明确了。
一个人每天能感知到的情绪其实是很丰富的,从身体里会流过焦虑、紧张、恐惧、愤怒等感受。如果无法感知到这些体验,要么是感知被封锁了、彻底麻木了,要么是外界的碰撞不够激烈,只是蜷缩在自己的角落里(安全区)。
这两种情况我都有发生过,有段时间我经常一整天没有什么感觉,从认知上判断我还以为自己达到了一种醒悟的境界,现在回想,我只是麻木了。从外界接触到了太多的刺激,这些刺激一再激发我的心理创伤,短时间内因为无法消化和自我治愈,我就开启了保护机制,封锁了感知外界世界的通道。后来整天一个人呆着,慢慢找回了平静和喜悦的感觉,可是这种平静太脆弱了,完全经不起考验,和外界发生一丁点碰撞,我整个人就完全破碎了。
所以需要给自己制造一个安全区和舒适区,但同时也要试着慢慢拓宽舒适区的边界和外界接触,以外界事物为镜子发现自我。
以我自己为模板,我所有感受中含量最高的是恐惧、羞耻和愧疚。单个去区分其实有些孤立,因为一件事情在发生的过程中,感受往往是混杂着的。比如说羞耻感出现的同时,往往伴随着恐惧、自卑、委屈、难过等。感受出现的同时也伴随着画面、人物和声音的出现,这个人物往往是以我父母的形象出现(我母亲居多),毕竟这个世界给我的最初印象都是父母带给我的。
1.恐惧
我有很多想做的事情,但大部分事情都只停留在脑袋里。朋友对我的评价很准确,她说我很知道自己真正需要什么,而我只是不敢承认或不敢去做。
每次我想将其付诸实践的时候,都能感觉到面前似乎有个无形的屏障在阻挡着我,或者好像总有个人在牵制着我、不让我去做。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我想晚上出门玩/一个人出门旅行,而每次打算这么做的时候,我母亲的声音立刻就出现了:“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晚上一定不要出门”;除了我妈妈的声音外,还有新闻媒体的声音:“晚上出门被强奸的几率很大”“走夜路遇到危险就是你自己的错”。
不去仔细分辨这些声音对个人生命体验的适用性,很快它们会慢慢进入到我的潜意识里,成为限制性信念的一部分,开始支配我的身体,干扰我的行动力。
在成年之前,晚上天黑时我基本上没有独自出门过。现在晚上出门,我的脚步经常会不自觉加快,甚至会直接跑起来奔向我的目的地或家,这个时候的我不是被危险驱赶着,而是我脑中想象的恐惧和我妈妈的担忧驱赶着往前跑。
我母亲的担忧是爱的一种体现,她自己大概经历过一些不好的事情,因而会如此要求我。但个人的生命体验差异很大,我想要的和我母亲想要的也完全不同。而且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风险与乐趣并存的,哪怕是白天走在大马路上都有可能发生交通事故,坐在家里天花板可能刚好掉下来,因为各种风险的存在,我就要放弃生命带给我的各种体验吗?我的答案是不要。
所以如果要走到一个开阔明亮的世界,我不仅要面对我母亲给我灌输的无数恐惧,还有我自己的头脑所设想的种种恐惧。
2.羞耻
表达需求、明确地说“我想要”会感觉羞耻,说真话会感到羞耻,欣赏自己、展现自己的魅力会感到羞耻,流眼泪会感觉羞耻。
小时候,我很多次说真话的时候,会被我父母直接批判为“傻子”,后来我就很少说话了,不敢真实表达自己,一旦真实表达就会被翻白眼或被骂。
我爸很喜欢研究厚黑学、社会潜规则,他和外部世界的相处方式就是伪装自己,这些无可厚非。可是,他把成年人那套标准套在一个孩子身上,把一个孩子说真话的权利也阉割掉,这些对我来说很不公平,也让我觉得特别委屈。
而当我开始卸掉伪装,想要说真话时,羞耻感立刻涌上心头。每次感觉羞耻,我都很想把自己藏起来,那种无地自容的感觉特别强烈。如果是在家里,我通常会钻到被子里蜷缩成一团,那样让我觉得特别有安全感。就像人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会喜欢缩成一团蹲在角落里。因为那是生命最初的样子,蜷缩在母亲的子宫里是最安全且最舒服的。
和羞耻感相关联的好几个印象是我爸妈在人群面前吵架时的情景。
一次是在出租车里,我清晰地记得,我妈愤怒地用脚跺地板,司机很不耐烦地说别吵了。还有一次在大马路上,两个人因为什么发生争执,互相谩骂,很多路人被他俩吸引,甚至停下来观看。还有一些是比较碎片化的,基本上都是当着别人的面吵。
我的感受都是好丢脸,好想逃。我记得我用哀求的眼神看着他们,希望他们不要再吵了。但是我没有什么发言权。我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自己消失,以后都不要出现在人多的场合里了。
前天还在跟朋友开玩笑说,我的新外号是鼠鼠。因为我总想让自己消失,感觉这个世界上没有我存在的地方。
想到《色戒》里,当易先生察觉到王佳芝给他释放的逃跑信号时,他立刻冲出商店,像老鼠一样窜进车里。这个场景之所以如此触动我,是因为我也有类似的体验,每次觉得很不安全的时候,希望面前最好有个地缝,想像老鼠一样立刻跳进去把自己藏起来。
3.愧疚
小时候我母亲会体罚我、让我屈服,年岁渐长,她开始照顾我的自尊心、不好意思再去体罚我,开始采用其他方式。
如眼泪攻击。她会边说边流泪,企图用眼泪操纵我,以前的我面对这个场景,总会觉得自己罪大恶极,心理负担无比沉重。
还有情感与道德绑架。“你这么做会伤了我的心”“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可怜天下父母心呐”“百善孝为先”。
她用愧疚、而不是爱支配我做了好多事情,在这个过程中,我会很容易把对方的需求凌驾于我自己的需求之上,把对方的感受摆在我感受之前。
比如发生观点的冲突后,我在愧疚的驱使下往往会主动道歉,观点不合明明是很正常的事情,大部分观点也没有对错之分。可是我每次都会主动道歉,我的道歉并非是因为我觉得我的观点不对,而是因为我觉得我没有先去照顾对方的感受,主动为对方考虑。而我自己的感受被对方的感受挤压到所剩无几的地步,这种情况下的我非常容易迷失自己。
认知层次很低级的时候,在亲密关系里的我也完全复制了“利用愧疚支配对方”的行为模式,以前的我想说服男朋友时,最擅长的就是大喊大叫加大哭,как клоун……
我也为自己的无意识行为感到苦恼和愧疚,午夜梦回无数次追问,为什么我天生泪腺发达,然后到处寻找医学答案。后来才明白,这从来不是个医学问题,而是心理问题,因为我一直像我母亲一样,把眼泪当成我的武器与手段呢。
我很容易愧疚,也很容易让之前亲密关系的对象感到愧疚。因为我很享受作为一个照顾者的角色,像我母亲那样,我始终觉得,多付出和多包容可以唤起对方的愧疚心,这样对方出于愧疚就不会离开我。在亲密关系里,没有爱,都是愧疚,这是一件很荒谬的事情。
还有一个问题是,我很追求高效率、喜欢学习,以前掌握了很多认知类技巧,比如学会如何拒绝别人。但是在实际操作的过程中,我只是机械地使用技巧,没有顾虑到我在拒绝别人过程中产生的愧疚感,所以我的愧疚感随着每次的生命体验不断累积,逐渐在我体内形成一个愧疚的磁场。这种感觉很难受,我做的很多事情、发生的很多行为都是被愧疚驱赶着去完成。
4.愤怒
最近几个月感受到的愤怒没那么多,因为我很少接触能激发我愤怒情绪的刺激源——我爸。
每次和他通完电话,我都要大哭一场、重建内心世界秩序。我非常害怕他的评价,但每次他都会使用一些字眼伤害我“不接地气”“幼稚”“理想主义”“任性”“随心所欲”。理解别人太难了,而贴标签、随便使用一个词语评价别人总是很容易。
我父亲给我最多的感觉是一个陌生人,他在我幼时的家庭生活里是缺位的,很多时候都在出差、工作;即便呆在家里时,很多次他只是坐在那里,我去大声喊他、甚至摇他,他根本听不到。家庭生活让他觉得束手无策,他躲到了自己的头脑里。
所以他每次在评价我时,我内心最大的愤怒根源是:你有什么资格评价我,哪怕你是父亲,你对我的理解到底有多少?你始终像个陌生人,从来没有真正进入过我的世界看见我、理解我、给我爱?你有什么资格评价我?
和朋友发生冲突时,我很容易看到对方的感受和需求,也尽可能愿意去理解和包容,所以和朋友、亲密关系对象的相处过程中,我较少体会到愤怒的情绪。
而我把很多愤怒的情绪投射给了关系很模糊的人(介于陌生人和朋友之间)和陌生人。每次感觉被忽视、被攻击时,我父亲带给我的情绪体验又一次被激活了,他们对我的攻击就像我父亲对我的攻击。我内心的孩子又在大声控诉:你对我了解多少?凭什么评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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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写了,感觉还没描述完,未完待续。
当我真正“看见”,真正用文字表达出来,意识之光好像慢慢驱散了这些感受的迷雾,我内心变得更加澄澈和清明。这就是“看见”的力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