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杯，亲爱的朋友们。然后，忘记。

《1》 我说“Hi，抓到你了。”我拍拍公司老总的肩膀，满面笑容。 正和商业伙伴洽谈的他，惊愕地望着我。 “我说，我抓到你了，罗兰。” 商业伙伴满面问号，保安和一群下属姗姗来迟。 “不好意思罗总，这个是刚入职半个月的清洁工，他可能…呃，这里不太正常。” 他口中的罗总，眼神从疑惑到顿悟，再到懊恼。 “操！！！！”他的怒吼把周围所有人都吓到了。 “今晚冰山酒吧你买单。我们等着。”我推着我的清洁工推车，扬长而去。 《2》 16年前，我们开始了抓鬼游戏。罗兰是鬼，他躲起来了，然后我们再也没能找到他。 直到今天。罗兰当鬼的时间已经长到让他忘记自己是鬼了。 一切行为的目的都是为了赢。“不要被假象迷惑。”这是我们的箴言。但这并不容易，因为人类很容易迷失在日常里。就像罗兰。他差点就忘记了自己是鬼。 《3》 “wow~ 看看谁回来了！” “欢迎我们的大赢家，亚当。” “好样的！…呃(发出酒嗝)” 冰山酒吧里的人们纷纷向我举杯致意。 我则谦虚地回以一个绅士礼。 “铃铃。” 门很快又被推开。 “怎么没人谢我啊，今晚可是入我账的。”罗兰来了。 满场嘘声。 “你输了得有八回了，罗兰，你能在我死之前赢一次吗？”诺亚一边往肚子里灌酒一边说。 “把我的酒吐出来。”罗兰一把夺下他的杯子。 “不给喝就算了。”诺亚侧过身，开始看电视转播，上面正播着乌克兰的战争新闻。 “莱拉还没来？”我问。 “莱拉和威廉去买披萨了。” “买披萨要这么久？不会叫外卖啊？”罗兰一边在朋友圈指点江山，一边在酒吧里指点江山。 “星与火烈鸟从不做外卖。亲爱的罗·兰·先·生·，AKA金鱼脑袋。” “哦。”罗兰难得地没有反驳。他和我们一样，只吃那儿的披萨。 《4》 “对了，那个谁结婚了。”诺亚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我很奇怪，全程在看乌克兰大战俄罗斯的他，怎么会突然冒出这句话。 “谁？”我耐着性子问。 “罗兰旧同桌。” 罗兰有过几百万个同桌，但说到“罗兰的旧同桌”，我们都知道是谁。虽然我已经忘记了名字。 “不会吧？”罗兰抽空从朋友圈中抬起目光，望向诺亚。 “不信你自己看她朋友圈。” “看个屁，我没她微信。” “我有，我推给你吧。”我说。 “滚。”罗兰把我推开。 “我记得…她当初好像说过非罗兰不嫁。” “七八岁的话，能当真吗。”罗兰撇了撇嘴。 “铃铃—— 怎么不能当真哇！”莱拉推开门冲进来一爪子拍在罗兰脑袋上。“我们五六岁玩的游戏，不也一直玩到现在嘛！” 莱拉身后，是捧着一摞披萨盒的威廉。 “莱拉大小姐，披萨披萨披萨披萨披萨披萨。”威廉吼道。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来了来了！”莱拉转过身去，我们全部人也跟着过去接过披萨。 《5》 我们团团坐好，把披萨摆得整整齐齐(才怪)。 “老板，人齐了！”我吼道。 “好，知道了，这就上菜。”酒吧老板按照我们永远不变的菜单逐一上菜。 “可饿死我了。”威廉伸手就要吃，被莱拉把手挡下。 “祷告时间，威廉宝贝。” 我们纷纷安静下来。包括刷了一小时朋友圈的罗兰、比俄乌总统还关注俄乌局势的诺亚、陪莱拉逛了一天没吃饭的威廉以及作为东道主的我。 “不要被假象迷惑。” ——“不要被假象迷惑。” “我们身处游戏之中。” ——“我们身处游戏之中。” “胜利就是你的目的。” ——“胜利就是你的目的。” “希望下一个输的不是你。” ——“希望下一个输的不是你。” 《6》 “好，开吃！” “开吃！” “下一场游戏…该亡时莫(该玩什么)”塞满一嘴披萨的莱拉问。 “玩忘记。”我提议。 “怎么玩？”罗兰问。 “谁先把我们所有人忘记，谁就赢了。”我说。 “有意思。”诺亚喝了一大口可乐。 “啊，那我/也许/永远无法/取胜了/。”威廉用咏叹调的顿挫油腻地说。 “Ok，你不用说下一句，我们都知道了谢谢。”罗兰嫌弃地摆摆手。 “不要/这样/，让我/说完/我永远/也不可能/忘记/莱拉。” “好的/我知道了/你第一个输了/莱拉/你呢？”我问。 “我想试试。”她水晶般的眼睛里闪烁着渴望胜利的烈火。 “啊/不要/莱拉/公主。” “胜利就是你的目的，威廉。”诺亚认真地对威廉说。 “好吧。”威廉收敛起了他的那副吊儿郎当。 “这是个残酷又有趣的游戏。”罗兰说。 “我同意~但是太有意思啦！”莱拉高高举起杯子砸在桌上，酒撒得到处是。 “也只有亚当能想出这样的游戏。”诺亚说。 “一想到要把你们这群家伙从我的记忆中剔除，我的心里就很难过。”莱拉手按胸口。“但是想想如果能赢过亚当！” “那什么都值了。”罗兰笑着说。 “不过/我觉得/这次/还是/亚当/赢面/大/哦。”威廉刚说一半，就被莱拉一拳锤了过去。 “风水也该轮流转了。”罗兰把手上最后一截薯条扔进嘴里。 “是哦，好久好久没吃过亚当请的饭了。”莱拉支着脑袋回忆。 “我可不想输。” 我笑着说。 “谁会想呢？”诺亚给每个人的酒杯倒满了酒。 “举杯，我亲爱的，永远的朋友们。致——下一场游戏：忘记。” “致——下一场游戏：忘记。” “胜利就是我们的目的。” “胜利就是我们的目的” 最后，我与罗兰、诺亚、威廉、莱拉逐一拥抱、亲吻、告别。就像我们不会再见。 “我会努力忘记你们的。”走出酒馆前，我回头看了一眼他们，心里默念。 然后，也许游戏玩过火了。我们都找不到彼此了。五个最想赢的人。 时至今日，我还在苦苦坚持，坚持在悬崖上徘徊：如果我承认他们是真实的，那我就输了；如果我否认他们的存在，那么我一生最好的朋友就只是一场盛大的幻想，我将永远孤独。 我太想赢了，但我也太孤独了。 不，我想，我是亚当，我要赢。 胜利就是我的目的。 所以，为了赢，我不能是亚当。 亚当只是我晚上睡不着随便杜撰的一个角色。 而罗兰、诺亚、莱拉、威廉，只是我任意编造出来的角色。 我明确知晓我的现实。 我不是亚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