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之可见与不可见
方拥军
从物理学角度来看,力是任导致自由物体经历速度、方向或外形的变化的影响。中国的汉字“力”就是一个象形字,而且现在使用的简化字与三千多年前的甲骨文“力”在形体上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在字的笔画上变曲为直。甲骨文字中的“力”字象耒形,有柄有尖,用以翻地。用耒表示执耒,耕作需要花费力气。东汉许慎所著《说文解字》对“力”字解释为:“力,筋也。像人筋之形。”又释“筋”曰:“肉之力也。筋者其体,力者其用也。”这种对力的解释也符合现代物理学对力的解释,即力对物体产生作用和影响。
物理学意义上的力多是可见的,如自然界中的飓风海啸、火山爆发、洪水决堤、饿狮捉象、鲸跃海上、骏马奔腾等场面无不让人为之震撼动容;人类的运动与劳作所产生的力量不仅给人健美的感觉,而且创造了人类文明。正是运动和劳作让远古人类直立行走,解放了双手,增加了脑容量,最终进化成现代人类。在我国习惯于把体力劳动者与脑力劳动者统称为“劳动力”,所以恩格斯在他的著作《自然辩证法》中说:“劳动创造了人本身”。现代奥林匹克运动所展现的正是人类力量之美、精神之力、人性之光。人类社会生产劳动中的力,为这个世界创造人类的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因而产生艺术。汉字中的“艺”是会意字。甲骨文字形左上是“木”,表植物;右边是人用双手操作。又写成“埶”,从坴( lù ),土块;从丮( jí ),拿。后繁化为“藝”。《说文解字》简言之:“艺,种也。”也就是说“艺”的本意为“种植”。
日常生活中的力大多可以通过视听等人类的感官来感知的。中国传统文化认为自然界中物体多是阴阳相生相济,正如光明之于黑暗,生之于死,美之于丑、善之于恶、有之于无。力亦有可见与不可见之异,上述自然界现象中所展现的力、人类的活动及其艺术作品中所再现的力,大多是可见可感知的。但在观赏这些杰出的艺术作品所表现的力量之美时,会在存在两极化的感受。一种是可以强烈地感受到它的存在,虽然这种力量甚至现实生活中并不真实存在的,表现在文学和音乐等方面尤为突出。梁启超先生的《少年中国说》中有“潜龙腾渊,鳞爪飞扬。”龙非现实存在的东西,人们也从未见其出没于天宇风云之间,但分明可以通过文字感受到作者极言极力赞扬少年勇于改革的精神,鼓励人们肩负起建设少年中国的重任,建设一个繁荣富强的中国。此文被公认为梁启超著作中思想感情最激越的篇章,作者本人也视此为自己“开文章之新体,激民所之暗潮”的代表作。此种感受是抽象的,它需要阅读文字的人具备一定的联想与想象能力和知识储备,否则自不会理解文章中“腾渊”与“飞扬”两个动词所描绘的振奋精神,以至于视如白地了。
这正是语言的魅力,它借助当事人的主观意识通过想象力,可以在自己的意识世界中二次创作出一个独一无二的世界。借此,你可以真切地感受到汉语世界中大量展现雄浑之力的文学作品,尤其是诗词中力量之美。
李白的《将进酒》开篇即是“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时光匆匆如流水,正如“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所以“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仿佛自天外奔腾而来的黄河流水的雄浑壮阔之力扑面而至,令人心动神摇,转而悲叹时光易逝人生易老。李白对黄河之水力量的感受似乎尤为深切,他在另一首《赠裴十四》诗中再次写道:
朝见裴叔则,朗如行玉山。
黄河落天走东海,万里写入胸怀间。
身骑白鼋不敢度,金高南山买君顾。
徘徊六合无相知,飘若浮云且西去!
亦是诗力奔腾之作。
力有可见与不可见之异,不可见者,凭借人类想象力,可以精骛八极,心游万仞,不亦快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