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烟

上周突然想抽烟了，很淡的那种薄荷烟。去年元旦在柏林买了一包烟，在新年的第一天抽了一支，后来那一包就一直被撂在窗台上风吹雨淋，一整年都没有动过一支。年前大扫除发现已经潮了，扔了。

密集写东西或思考的时候会想抽一支，仿佛脑子焗在一起的时候，心里很急，这时会想抽。这个坏毛病似乎是写硕士论文的时候留下的，那时通宵赶工，趁舍友睡后趴在南大宿舍的露台上，燃一支烟，在南京溽热酷暑的深夜看星火绕着卷烟纸一圈一圈地覆灭下去。烟丝蜷曲着亮起来，又熄灭，很好看。喜欢很清淡的南京烟，淡绿色的盒子，上面是漂亮的金陵十二钗。

然我并无烟瘾，一年只抽两三支是常事。事实上似乎也并不会抽烟，不懂得入肺，似乎含在口中一会儿，鼻腔酝酿一下，呼出去完事。有友问我喝酒与抽烟的区别，我说，喝完酒就写不了论文了，抽完烟可以写。如是而已。

人生第一次抽烟是大三暑假在北京实习，见到了高中喜欢的初恋男生，他在北京读书，我在南京，好容易去北京实习终于见到他，他已经有了新女友很久。我们在中关村吃了一顿烤鱼，他讲他和女友的事，我脑子嗡嗡地听他讲完一顿饭，嗡嗡地从中关村坐地铁回西直门。出地铁站后，突然感到胸口一阵闷痛，就在那一瞬间，我突然想抽一支烟。

——我从来没抽过烟，从小受到的教育都是，抽烟就是坏小孩。可是那一瞬间我居然那么想抽烟，即便我完全不知道抽烟是什么感觉。

于是我战战兢兢走到北交家属院门口的小卖部，鼓足勇气说：我要一包海洋烟，一只打火机。

小卖部的老板从乌漆嘛黑的窗户口向外喽了一眼，丢出要的两样货。我像犯罪一样把东西揣在兜里，又努力装作大砬子样，装出理直气壮、气定神闲、不以为意的气概，撕掉包装拍出来一支，点着，抽。

啊。

为什么选海洋烟呢？？？为什么就选了一包最便宜的海洋烟呢？！

海洋烟是我对香烟的最初记忆。我的姥姥在我三岁时就去世了，即便如此，我依然记得她的形象。我从两岁开始记事，我记得她最爱抽的就是海洋烟。她手里，她家中的窗台上，永远都有一包皱皱巴巴的软海洋。

于是我买了海洋烟。

可是海洋，它怎么那么难抽啊！它是臭的！真正的烟臭味！一股刺鼻的恶心从口腔直冲天灵盖。我想可能是我第一次抽烟所以这样，于是我又按捺住自己，又努力抽了两口。

这下天灵盖也被掀开了。

我把散发恶臭的剩下半支烟丢地上，踩灭，丢进垃圾桶。然后转身回住处。我感觉自己仿佛刚经历了一场犯罪，仿佛我整个人都是脏的。我打开房门，舍友正在屋里看电脑，她抬头看了我一眼，然而我感到那般心虚，我可是刚从犯罪现场回来……

——她是不是闻到我身上的烟臭味了？？？

我没吭声。她也没吭声。我放下包，换了衣服，把那件犯罪现场的短袖丢进盆里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