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rgan Freeman“摩根·弗里曼” -平淡背后

提起摩根.弗里曼，大家或许有些陌生，但是提及他是《肖申科的救赎》（刺激1995）里的黑人老大，多数影迷一定会伸出大拇指。作为一名黑人演员，摩根.弗里曼堪称翘楚。他在演艺事业上取得了巨大成功，他所主演的《肖申科的救赎》、《七宗罪》、《为黛西小姐开车》、《百万美元宝贝》、《光荣》等影片，都是奥斯卡奖的常客，而他本人也凭借《百万美元宝贝》摘得奥斯卡最佳男配角桂冠。摩根.弗里曼的高超演技得到广泛认同，也为他赢得了广泛尊重。

1937年6月1日出生的弗里曼，前半生投身于戏剧表演。音乐剧、现代剧，以及古典的莎翁名剧，无所不能。一个黑人演员在纽约百老汇打造属于自己的一片天空谈何容易，弗里曼则用实际行动向世人证实，在功利主义的艺术场，暗夜一般的肤色并非是阻挡你走向成功的绊脚石。当他从黑夜突围，却没有满足舞台剧的荣耀，七十年代以后，转向更风行的电视、电影领域。1971年，出演了处女作《谁说我不能驾驶彩虹》。但直到1987年的《浪迹街头》，他才摆脱在电影界的寂寂无名的状态。对一个有些神经质的皮条客之小角色的精湛演绎，使他获得了那一年度奥斯卡最佳男配角的提名。“人生五十才开始”，用这句俗话评定弗里曼的电影生涯相当恰切。只是一般人无法想象，在此后短短十余年，他便成为世界电影史上一位无愧于“伟大”二字的老戏骨。 　　 算一下，弗里曼为我们带来了多少部经典的电影，和多少个令人过目难忘的影象：《为戴茜小姐开车》与黑人司机、《光荣》与挖墓穴的工人、《不可饶恕》与西部枪手、《肖申克的救赎》与囚犯瑞德、《七宗罪》与老警察、《冒牌天神》与上帝、《百万宝贝》与拳击馆的看门人……我们看到，无论他饰演什么形象，总是具备一种独特的气质——源自弗里曼的骨髓和灵魂：善良、成熟、正直、坚定、沾染着市井味的智慧，以锲而不舍的乐观主义心态直面幽暗的世间，在关键时刻——尤其针对那些毛茸茸的青年——能给人以柳暗花明之启示。关于最后一点的呈现，比较《七宗罪》、《冒牌天神》与《百万宝贝》，竟然有一点套路化，无论是好莱坞的当红小生布拉德·彼特，还是喜剧之王金·凯瑞，在这个历经沧桑的老人面前，难免显得浮躁、单调——我想这决不仅仅是由于角色的故意安排。 　　 我们不妨以《肖申克的救赎》为例证，蒂姆·罗宾斯算得上响当当的世界级演员，他在剧中所扮演的安迪·杜弗伦更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号角色，几乎所有的叙事都围绕他的变故而旋转腾挪。可是，就在此片参评的1995年奥斯卡奖，最佳男主角的提名，不是蒂姆·罗宾斯，而是摩根·弗里曼！——他硬生生地挤掉了真正的主角。当然，那一年的奥斯卡评选，恐怕是开办以来竞争最残酷的一轮，单是最佳影片，就有《阿甘正传》、《四个婚礼与一个葬礼》、《低俗小说》、《肖申克的救赎》，结果是政治正确，且能讨美国人民之欢心的《阿甘正传》获取桂冠。同时，阿甘的扮演者汤姆·汉克斯成为最佳男主角，过于高调的弗里曼只好饮恨退场。要等到2005年，凭借《百万宝贝》，奥斯卡评委会才将一个聊胜于无的最佳男配角（幸好不是“终身成就奖”）的奖杯送到他手上。姗姗来迟的安慰，能否抵消前三次提名的漫长期盼与失落？但颁奖典礼上的弗里曼捧得小金人，还是挺开心，挺感动。与马丁·斯科塞斯一样，他热爱生活，热爱世俗的荣誉。 　　 正基于这一点热切的品质，使他得以区别于那些高雅的、忧伤的、乃至严肃的美国绅士。他是另一种“绅士”：草根的、土气的、生存经验高于学问和智识的。如果你拥有中国底层社会的苦难生活史，如果你拥有与早逝的影评人王崴类似的感触：“有时候我会觉得他长得像极了我的父亲：额头上一样是深深的皱纹，皮肤同样都是黑黑的，说话的语气也是一样的缓慢而深沉。”相信你会同意我的结论：他是父辈的旗帜。他对年轻人的那种关爱，我更愿意理解为一种发自肺腑的父爱：如老囚犯与年轻的囚犯（《肖申克的救赎》）、老警察与年轻的警察（《七宗罪》）、上帝与电视节目主持人（《冒牌天神》）、看门人与女拳击手（《百万宝贝》——克林特·伊斯特伍德则与女拳击手演绎出一段荡气回肠的忘年之恋，这就是差异）、老演员与商场收银员（《10件或更少》）。“老”已经定格为弗里曼的标志。但是，从最早观看的《为戴茜小姐开车》，到如今的《10件或更少》，上帝一低头的瞬间，将近二十年，他的面容和神情仿佛未发生分毫变易（相比之下，罗伯特·德尼罗、达斯廷·霍夫曼等演员衰老的速度则快不可及），不能不说，这是一个奇迹：我们尚无荣幸见识他年轻的容颜，自始至终，他就是父亲的代言人；他在五十岁那年，就停止了苍老，选择与死神下棋，像一块黝黑而强硬的岩石，展现着存在的勇气，以维系青年一代对他，以及他所象征的某种生活方式的信念。 　　 现在，我要谈论弗里曼的演技。迄今为止，他扮演的角色不下二十种，极少重复，而且正邪兼顾。就他所扮演的正角而论，不论是工人、囚犯、还是律师、警察，抑或未来世界的美国总统，哪怕反差判若霄壤，他仍然可以将每一个角色演绎得淋漓尽致，出神入化；相应的是，这些分歧离异的角色，却都盖上了摩根·弗里曼牌号的烙印，即以上谈及的他的特定品质，流溢到戏中人的精神深处：将他放进监狱，就是一个善良而乐观的囚犯；让他开汽车，就是一个热情、忠诚而善解人意的司机；哪怕命令他加入威严的警署，我们看到的，仍迥异于一般的警察，他宽厚、温情，不乏睿智。这是某些伟大演员的共性。他们扮演了一百个角色，却是一个人向一百个层面的投影——只有一个“本我”，一种生命的气质。当然，还有一些伟大的演员，在忘情的表演当中融化了“本我”，以至一百个角色具备一百种气质。弗里曼属于前者，他的队友包括阿尔·帕西诺（那种近乎神经质的忽然爆发，那种飞扬跋扈为谁雄的气魄），中国演员则如梁朝伟；罗伯特·德尼罗、达斯廷·霍夫曼、丹尼尔·D.刘易斯等更加庞大的阵容属于后者，与梁朝伟相对之人，则是梁家辉。只是我们孰难判断这两种表演艺术的高下和优劣。

弗里曼表演的特点是，沉稳，内敛，善于把握人物性格。这种表演看似过于平淡，但其实内在蕴含着巨大张力，就像沉默的火山，平时看似普通，但一旦爆发，就蕴含着震撼人心的巨大能量。

独具一格的气质无法消弭，却不能构成演员入戏的路障。相反，弗里曼的优点之一，就是很容易入戏，他对剧情与场景的阅读和消化能力几近完美——这得益于早年的舞台剧表演生涯所锻造的基本功。我们看到，无论他扮演什么角色，都不会让人感觉不协调，从而突兀、疏离于电影的正常语境。哪怕让他演上帝——上帝居然是一个黑人，多少西方人能够接受呢？但弗里曼在《冒牌天神》的神奇表演，就是能打动你，令你相信，上帝的皮肤完全可以漆黑如墨，这是艺术的伟力，而非意识形态或宗教诈骗犯的指鹿为马。说一个情节，弗里曼首次出场，是一个勤劳的修理工，正在拖地，他穿一身灰色的工作服，戴一顶网球帽，相当朴素。转身再见他，从楼梯缓缓走下来，脱掉外套，摘去帽子，露出一套银白色的流行西装，一脸祥和的微笑，惊得金·凯瑞大张着嘴巴，半天都合不拢。一个干净的老头，就那样平平常常伫立，却散发着圣洁的光芒，既温雅，又庄严。说句不客气的话，让黑人穿白色的西装，真有些暴殄天物。但弗里曼不同，他如此打扮，十分赏心悦目，直教你找不出理由来质疑他是上帝的化身。 　　 曼德拉曾被尊称为非洲的上帝。而今，两位“上帝”即将合为一身。曼德拉钦点摩根·弗里曼主演他的传记电影。这是足以载入世界电影史的一幕。或许，还将成为弗里曼短暂（比起阿尔·帕西诺、罗伯特·德尼罗等同时代人，二十年确实不算长）却丰满的电影生涯的华美收官。毕竟，他已经七十高龄，他已经获得了应该获得的所有名誉（奥斯卡最佳男主角吗？——奥斯卡并非没有缺憾），他已经有信心对记者说：我是今日之好莱坞最优秀的三个演员之一。不过，如果一定要为弗里曼星光烂漫的电影天空挑一块黯淡云彩的话，则是他极少涉足爱情戏——我印象至深的一场，即《为戴茜小姐开车》，他扮演名叫霍克的司机，为一位思想保守的犹太老妇人戴茜小姐服务，英雄美人皆迟暮的两人从隔膜到相知，最终仅仅握了一下手。坐在轮椅上的戴茜说：霍克，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弗里曼强制着眼泪，嗓音已不如往日轻快，喃喃道：是的，是的。这哪里是友情，一段隐忍的黄昏恋，还没有开始就宣告结束，因为疾逝的时光承受不起。摩根·弗里曼型的男子，缄默的表情，强大的内心世界，是否潜藏着这样一块爱情的伤疤呢？也许，他还应该再年轻一些；也许，正应了二十世纪最伟大的导演之一比利·怀德在《热情如火》当中所拟的那句千古流传的台词：“没有人是完美的。”——哪怕他扮演过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