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和圣徒》 摘抄
一个人开始认识孤独,是在他听到万物的沉默之际。于是他知道了埋藏在石头里并在草木中醒觉的秘密,大自然那些隐蔽与敞开的路径。孤独的古怪之处在于,它不觉得有什么东西没有生命,万事万物都有其语言,我们只能在全然的沉默中加以破译。在极度的孤独中,一切都是生命,灵性在自然中沉睡,而我愿为草木解梦。阴影也有其神秘的生命。这个世上的诗人远远不够,因为还有那么多事物尚未得到揭示,黯然疏离于他们自身的意义
宇宙万物的寂静在一个永恒瞬间废除了我们的记忆,空间令我们沉迷,世界似乎变成无用、无穷的期望。在那样的时刻,对寂静的渴望占据了我们的身心,因为空间就是来自静止的一阵遥不可及的颤抖
当时间的虚空诞生出永恒,人心就燃起了宗教的勇气。不管是出于厌倦还是出于恐惧,倒空时间使人投身于一种生机勃勃的虚无,这种满是暧昧不明的应许,没有哪位圣徒能在现实中找到永恒。穿越内在的荒漠是迈向圣洁的第一步。上帝安卧在精神的虚空之处,觊觎着内在的荒漠,因为牠正如一场疾病,总是潜伏于抵抗力最弱的所在,和谐的生灵无法信仰上帝,圣徒、罪犯和穷人推出祂,好让所有不幸的人同享
圣徒的疾患就是对永恒的爱好
哲学家唯一的功绩是他们有时会因身为人类而感到羞耻,柏拉图和尼采是其中例外:他们始终为此感到羞耻。柏拉图想要使我们脱离世界,而尼采想要使我们脱离自己。就连圣徒都能从他们那儿学到点什么。哲学就是这样保住了荣誉!
幸福是一段令人陶醉的休止,这是我从18世纪音乐的田园挽歌中猜到的。我只能凭道听途说来谈论幸福
所有历史纪元中,我只有在法老新建金字塔的时代,才能心平气和一一服着奴隶的苦役。多么可钦可畏的事,在皮鞭的抽打下抬起厚厚的石板,但同时远远看到金字塔在永恒中的凯旋,甚至感觉到虚空降生在它们四周,由于时间的背弃。埃及奴隶中最卑微的那个,也比随便哪位欧洲哲学家更接近永恒!对于我们,仅有的天空如今已成坟墓!现代世界被有限事物的引诱轻触,仿佛一个诅咒
人心的限度里盛不下管风琴音乐,因为它是一阵神圣颤栗的表达。管风琴是一件使上帝与我们之间的距离可以触知的乐器。它的音响是我们的无限上升,我们以此为凭,在祂之内走向祂
不能激发音乐主题的风景无法成为回忆。谁不曾在悲欣交集的心境中漫步穿过公园,谁就永远无从领会莫扎特的优雅。庄严的夜晚,而没有勃拉姆斯,雄浑的自然而没有贝多芬?音乐有一种宇宙特质,没有对自然的爱,对音乐的激情就毫无根基
我经常想起古埃及的隐士,他们掘了自己的墓,然后在里面没日没夜的哭。若有人问他们为什么哭,他们就说是在为自己的灵魂流泪。在无边无际的沙漠里,一座坟墓就是一片绿洲,一个令人宽慰的所在。为了在空间中拥有一个固定点,你在沙漠里挖了个洞。然后你死去而不至于迷路
我把人的孤立无援想象成这样:一片寒冬料峭的景象,冰雪仿佛使人的聪明才智现了原形,薄雾轻曼,模糊了大地的轮廓,白茫茫的寂静,人在其间,犹如鬼魅,一个流放者独立漫天飞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