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巧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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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的10月，我在北京租房，某天回家在楼道遇到一只黑白相间的奶牛猫。脸有点脏，眼角有眼屎，无法判断是流浪猫，还是别家的猫偷跑出来。我伸出手来比划了几下指头示意让她靠近，她便毫不见外地迈步过来了，一边发出温柔的娇气的喵喵声。我一边往屋走，她一边跟随我前进，没一会儿我们就走到了我的房门前。开门随即她就钻进屋子，纵身一跃跳到了我的床上，陷到被窝围成的一圈领地把身子蜷起来，安心地眯起眼睡起了觉。完全没有丝毫警惕心。

第二天我去超市买了伟嘉猫粮，小家伙嗷嗷大吃。这估计也是她吃猫粮最积极的一次。为了解决上厕所的问题，我在淘宝上买了猫砂盆和猫砂，可是因为无法当日送达，我便在小区花坛刨了一点土带回家放到厕所地上，希望能解决燃眉之急。不过她对这种土法如厕并不感兴趣。

因为有着奶牛一般的花色，取名字的时候，我联想到牛奶巧克力，于是有了巧克力这个名字。我怀疑过她的来历，有可能是从别家偷跑出来的，我留意在电梯和小区的墙上的寻猫启示，并没有发现；我怀疑她是流浪猫。我把她带到楼下小区，如果她是流浪猫，也许在我把她放到地上的瞬间她就会一溜烟跑掉。结果她被吓得惊慌失措，爪子紧紧抓住我的胳膊不放，看到有狗过来，像闪电一样的速度窜到了树干上迟迟不肯下来。等到猫粮，猫食盆，猫厕所和猫砂到位，她就正式在我家安家落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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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克力是一只很有猫性的猫，身姿优雅，坐着的时候总是端坐着，两只前脚并拢齐放着，身子笔直。她走路的时候，脚步的落地点是交错的，和T台上的模特一样，脚步声很轻，几乎没有声响。她专注看着东西的时候，眼睛瞪得大大的，有着娇俏的弧线组成的面庞。她话痨，喜欢不停喵喵叫，黏人至极，我在家的时候基本一直依偎在我的身边。我用电脑的时候，她摊在键盘上，在屏幕上敲出奇怪的喵星语。我躺在床上的时候，她要么钻到被子里，和我一起枕枕头睡觉，要么躺在床头板位置的搁板上，在我迟迟不醒的时候，用爪子挠我的嘴巴叫醒我。她喜欢玩游戏，潜伏在走道的尽头角落等我路过时跳出来吓我，可是她不知道她的耳朵尖暴露了她，我隔很远便瞧见了墙那边探出来的一个耳朵尖尖。

我在北京换了几处住所，她跟着我一起搬家，我和她的生命轨迹在这一年里完美交错。

2012年我从北京回来，决定将她也从北京带回老家。因为我没钱坐飞机只能坐火车回，也不知道火车能否托运宠物，便决定走航空货运把她送回去。我提前坐火车回，在淘宝上找了一家宠物托运服务把巧克力交给了他们。巧克力在我离开的当晚被接走，在托运箱里待了一晚，第二天被送到机场货运，一路等候颠簸来到老家的机场，因为货运规定货物到达后需要等候24小时（我不太确定等候时间），她又独自在货运仓库等候了一晚。等我第三天去接她时，可怜的巧克力在托运箱里蜷缩着，估计又饿又困，因为没有地方上厕所，只能尿在托运箱里，身上的毛和脚都被尿浸湿了。在回家的车上，她一直盯着我喵喵叫着，受了巨大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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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的是，以后的近十年里，巧克力一直过着无拘无束的自在日子。和我爸妈住一块，我爸妈总爱把她放到户外去，于是她的猫性无限增长。她爱爬树，抓老鼠，抓鸟，然后美美地享受猎物。夜晚里她经常外出，白天再回来睡觉。

巧克力是一个捕猎高手，她可以匍匐在灌木丛后伺机捕捉驻足在地上觅食的鸟，也可以一动不动在她发现的老鼠洞外面蹲守上一夜，直到等到老鼠探头出洞。抓到猎物后，她必须把猎物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再安心享受。她会叼着猎物从门口的树上爬到和二楼齐平的位置跳到二楼阳台上，再蹲在阳台门口等人开门进屋。没有人发现她的话，她会喵喵叫几声，如果还是没有人开门，她干脆老老实实在外等着，一等等好久。有次我看到她蹲在门外，打开门来看到巧克力身边一条老鼠尾巴——她等不及，已经在门外干掉了一整只老鼠（除了老鼠尾巴）。如果是鸟的话，通常则只剩下一根羽毛。

尝惯了野味，她对猫粮挑剔得厉害，换了好多种猫粮她都不爱吃，我一直给她买皇家挑嘴猫猫粮，我爸妈会给她虾肉和鱼肉，她勉强吃一点。因为吃得不多，她的身形消瘦，脸尖尖小小的，整个身子估计只有六斤多重。她变得不再像小时候一样亲人，更多的时候只是在睡觉的时候蜷在附近的沙发靠背上。肚子饿的时候在你的腿边绕来绕去。

唯一不变的是她还是爱喵喵叫，叫声变得愈加刺耳，经常让人失去耐心。因为我特别想揣摩出她叫的原因。可能她只是有着很强的表达欲，希望和你说话。她也许聪明到能够感知如何和人交流。她的聪明还体现在她从来不做出愚蠢的举动，明白什么是不能做的，比如小孩子“欺负”她的时候，她绝不会反击。

我一直视她为我的好朋友，我同患难的朋友。我们熟悉彼此，因为不会过于亲近，反而在许久未见再次相见时不会感到疏远。巧克力已经不只是我曾经从楼道里带回家的猫，她成为了我的密码，我的密码提示答案，我的微信群组名，以及所有随机的可能需要命名的场合下脑海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名字。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当初我给她这个名字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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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也因为她大部分时间在户外游荡，身上携带了不少细菌，我开始对她过敏，靠近就会打喷嚏，眼睛发痒，喉咙难受。再加上我四处迁移，巧克力后来基本都是和我爸妈生活在一起。

转眼巧克力已经是十一岁的猫奶奶了，去年十一月的时候，我爸跟我说，巧克力一个多星期没有进食，全身发黄，送到宠物医院，医生给打了几天点滴和退黄疸的药，喂了高热量的猫罐头，一个星期后好转了一点点，可以自己主动舔舔猫食。从医院接回来，全身的黄疸并没有退，一直依靠注射器被动进食，一天估计只能吃下一勺猫罐头。爸妈每天给她喂护肝的药和一点吃的，也丝毫不见好转的迹象。巧克力病得很严重了，Sally说“她的耳朵是黄的，眼睛也是黄的，很可怕。” 巧克力再也没有力气行动，每天蜷在屋子的一角闭着眼睛，只有需要上厕所的时候才起身一下。

我感到难过，我没有办法去照顾和陪伴巧克力，也永远没有她病情进展的一手消息。我不知道还有没有办法可以挽救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让她提前结束痛苦。我难以接受她的离开，从一开始的积极询问过渡到不闻不问。我只能选择让巧克力安安静静地淡出，这一天早晚都得来。巧克力的离开，也许对所有人都是一种解脱。

直到十二月的一天她离家出走了，再也没有回来。我妈说她去外面找了一圈没有找到她的踪影。她肯定是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了。我的脑海里浮现出冬天户外的寒夜，她闭着眼睛默默等待，病痛逐渐成为常规的感受，身体的温度逐渐下降，再到后来被雪和杂草覆盖。

我的巧克力至此不在了，我很遗憾，因为我没有做到一直陪伴照顾她。但是我希望她曾经是一只快乐自由的猫，也希望无论在哪里，她都会一直快乐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