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键解离
去年年底体会到了最强烈的一次”先等到过年,放完假再说“的感觉。恰好有一个报告提交的截止日期是在正月初十左右,虽然我不是撰写人,只是需要出一些图片和表格以及调整格式之类,但是总还是需要做好内容改动的准备,以及应付撰写人想到的各种作图方式。不过那是我们两个人的限时任务,年前一周大家都准备松松散散地返乡,唯一一件可称得上集体事件的大概是百年不遇的年会。
年会定在除夕那一周的周一晚上。提前两周左右,办公室里算是资深半期的前辈突然在周六拉了一个小群,成员是屋里几个年轻人,告诉我们年会上要演一个跳舞节目。我目瞪口呆之余还没来及试图提出反驳意见,前辈又光速反馈跳舞节目和别组撞车,遂改我们的节目为唱跳一体。并无余力去反对,而且也没有正当理由去反对,而且反对大概是很“不成熟”的行为。于是越是迫近年会前辈越安排多次排练,正好和日渐迫近的报告提交DDL几乎重合,于是我也变成加班排练二合一。年会前的周末也是按工作日报到,抽出一小时左右排练其余时间在电脑上画图。年会当天,下午是与我并无关系的年度总结会,晚间是年会。我们小组极尽尴尬地表演完了排练没几次的缝合怪节目,然后匆匆回到后排坐着。不知道其他人作何感想,我作为一个常年社障是有点如坐针毡的。僵硬地挨过了剩余节目和游戏抽奖,最后一个合唱明天会更好要所有人上台合唱。房间里大家其乐融融慢慢往台上移动,我犹豫了一下拿起刚刚表演的道具急速溜走。
第二天是我返乡倒计时两天。下午领导突然开个小会,说昨天年会之前的年终总结会看了其他团队的汇报觉得还有很大差距,还有就是“不知道你是什么状态”(指我)。说罢开始一段类似讲述人生经验的段落,大概内容是:自己刚参加工作时也想着工作和生活要分开,过一段时间就改变了想法,因为工作也是生活的一部分;如果想要在工作领域内有所成就 ,只靠上班时间肯定是不够的。一天只有八小时在办公室,并不能完全投入到工作当中,因为总有开会或者杂活来干扰;那就需要你自己回去学习,我们也是经常工作到晚上十点的。我一直以为你自己回去找资料自己看的,但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样,因为反映在干活上好像你没在思考。这样下去肯定是不行的。听到这里,每天回去之后就开始休闲娱乐的我确实有被说中,而且切实紧张和慌了起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更大的迷茫:所以要怎么做?要找什么东西学习?要学什么?
从更早一点开始我说服自己要逐渐跟上每日波动的焦虑感,摸索到一个办法或许是主动解离。解离,除了化学上的分子离子反应之外,心理学上可以指一种与现实或自我联系断裂的体验。当然我的操作大概不会有那么专业或者冲击,只是像暂时分裂成了RPG游戏的玩家和主角,同时让我想起斯嘉丽的箴言“明天就是新的一天了”。在面对演讲、接受别人评价之类我比较怵的场合我就像打开了地球online的上帝视角,一边听/说一边神游物外。
所以听完领导的话之后我只有嗯嗯嗯,当天回去之后开始反噬。进门换鞋之后扶着门框呆了十分钟,但是不记得想了什么,只是一些漫无边际的“为什么”。翌日是我返乡倒计时一天,仍然在为报告画图,但是明显感觉到一天半天画不完,带着昨日的忧虑与明日的迷茫结束了最后一个工作日。
返乡当日是和亲戚一起,倒是蛮快乐,而且之前和一个朋友闲聊时知道朋友也将在当日开始返乡,于是路上时不时和朋友闲聊路上的事,也很快乐。乘着大风天气驶入越来越蓝的天,车窗外逐渐出现了积雪和风力发电机。是晚,我终于又一次睡到了熟悉的天花板下。
春节假期的白昼安排还挺满,如果说和家人们闲聊、和同学们聚会也算是安排的话。 晚上回到家则是和爸妈一起看电视剧吃水果。前几天我还在边看电视边打开电脑画图,不知道是否有关但是每天晚上做梦都会梦到干活的事,甚至有一次清晰到梦见收到催交报告的邮件,那可真是忽魂悸以魄动,恍惊起而长嗟。终于感觉很疲倦,检查了进度已然可以说服我自己,后几天便放心大胆地出去吃饭和看电视剧了。
中间有次和妈妈聊天说到了年前领导说的话,妈妈说倒也对,你现在工作日晚上回去又没什么事,不用带孩子也不用做饭啥的,那就学一学呗。我语塞,原来只有“带孩子”“(给别人)做饭”这种才叫“有事”。正好前段时间机缘巧合看过了《毫无意义的工作》和美剧《人生分割术》Severance,我听了这番话之后又开始没有意义的思维散漫:为了获得报酬(打)工人要付出什么?时间吗?还是对应的工作成果?固然Severance给出了一种生活和工作界限极度清晰的地狱景象,但显然目前我来担心这个还是为时过早,与之相反的如何应对两者界限,如果存在的话,过于模糊的办法却无处可寻。而且我还是不敢,虽然尚不知道原因,不按别人说的去做,如果真的完全摆烂是什么后果没有想过也不太敢想。
所以我继续间歇性解离,遇到不想深想的事情就像跳过剧情动画一样跳过,听到不想听的话就像新开一个窗口一样暂时覆盖。另一方面不知道是否有关,我似乎失去了些对“未来”的想象力,就像科幻设定里只能预测几分钟未来的感觉,或者是面对着一个不会解的微分方程,我没办法想象太长时间之后的事情。看着周围的人,没办法想象如果我日复一日地工作是否也会变成那样习以为常,如果建立家庭是否也会被今天吃什么明天买什么后天上什么补习班充满头脑。是不是因为我对自我和环境都没有足够的认识,导致了这样的预测失败呢?
假期快结束了仍然没个头绪。最后两天休息时报告撰写人发来了需求要图片和一些表格,于是提前进入了工作日。真正的工作日来了之后还是觉得还是保留一个界限,即办公地点与休息地点的差别比较好,虽然这个界限大概也要像沉船一样逐渐消失在浪潮里。
这周五晚上回去路上,走到路边看到了西边剩余的一点暖色光谱和对侧天空高悬着差一点满盈的月亮。想起年会结束那天晚上,要回去时候是九十点钟的夜晚,头顶是北半球冬季的夜空,猎户座、双子座、大熊小熊、Mars 和 Jupiter都在上面静静发光,甚至它们光芒闪动也让我分不清是自己的眼力不佳还是电磁波强度真的不连续。举着手机上的天文识别软件看了一会儿,我又一次感受到了和解离相反的体验,当然不是学术上的而只是我自己的胡乱感受:和2022年初在论文间隙下楼看星星的自己、和2022年抽空旅行看着午夜十二点仍未完全暗下去的天空不想睡觉的自己、和2022年末看到流星雨和火星冲月预报然后拍照和朋友互发的自己似乎产生了一点点的重合。
如果是为了衬托重合一瞬间的火花,其他时候继续解离下去倒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