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在胸口

我喜欢被裹在黑暗中,一点光没有,像是被关在一个密封的盒子,闭上眼睛能比睁开眼睛看到更多的东西。 狭小的房间,狭小的黑暗中,春天从床上无边地蔓延到我想起的任何一个地方,伸手就能触摸到它们,那草坪的新绿,樱桃树枝上的嫩芽,在我手边默默地生长,那硕大的月亮,在我手边升起,风和时间,从我指缝中溜走。 然后我梦到你,阳光明媚的上午,你家两扇白色窗户敞开着,你在窗前停了一会儿,给桌子上的花瓶填水,然后就走出梦境,只留下一个绿色的花瓶和窗外一片平静的海。 你说春天总是无声无息,谁也不知道它是怎么到来和怎么离开的。我开始想如果春天要来的话,那么凌晨四点是个不错的时间,那时人们都在睡觉做梦,但睁眼就会发现春天在窗外了,像是从梦里走出来的一样。 或许春天是和我一起回来的。 我从杭州回大连,身上带着一路的早春,火车穿过南北方的田野,雨水还没干,我就已经站到海边了。四月的海风清透,吹散我的骨头和内心,让我遗落许多思念在沙滩上,退潮后它长满了贝壳。我想着是不是有思念就会有珍珠,又想起你说珍珠其实是不值钱的东西。 海岸边的咖啡馆里,围栏和窗像是一副油画的出口,海鸥轻盈地叼来云,为我挡住大概半米的阳光。影子的脚和桌子的腿重叠了,进来的人和离开的人重叠了 ,睡意和现实也重叠了,不知过了多久,我睁开眼睛,季风和飞鱼群正穿过海峡。 离去的车是那么慢,好像支撑它的不是电或者天然气,而且我的意志。我越不舍,离开的意念越薄弱,它就越犹豫,穿山越岭的速度就越迟缓。 我想我可以在任意一个地方下车,只要能够找到你,我就可以永远待在这儿了。 去拜访了楼下的菜市场,以前很喜欢洋甘菊和水仙,但现在桔梗成为了我的四季之花,为了庆祝春天,我打算买很多桔梗,然后发现心里想的花瓶其实是昨天梦到的。 花店还在,有一年花大价钱买过一大棵山茶花,放在卧室几分钟香味就有点呛鼻子,那时候天还冷,晚上打开窗户还太早,我就淹在山茶花的香味中睡觉。 那个晚上,春天在卧室里从没出去过。 我想念那个小房间,要把书垫在椅子下,才能让我舒服地趴在窗台上吃蛋糕的小房间。但时间从我指缝中溜走了,即使我能抓到一部分,也只会抓一些更重要的东西。 我对重要的事有一套自己的判断标准。分时间,分天气,分场景,不怎么分对错。但此刻我就很想抓到一个我存在于那个屋子里的瞬间,我想再一次走进去,在床角坐一会儿,叹叹气,摆弄下窗帘,然后就合门离去。 至若春和景明。 头顶的树有时候会遮住一部分天空,露出被树叶裁剪后的蓝。远处的高楼因为太高了所以显得很孤独,矮一点的屋顶是带了一个橘色的三角帽子,有点可爱。阳光像洒水车一样洒满了街道,等洒水车真的来了就出现了世界上最低的小彩虹。小朋友背着书包放学回家,我摸了一下里面什么都没有的单肩包,正准备走到一段过去里。 我歪过头想和谁说话,但身体一侧是一道墙,常青藤的叶子都还没长出来,另外一侧是喧哗的马路。而晚上我说出来,能听到的也只有现在看到这些文字的你们。 走在路上我想说为什么我们能闭上眼睛嘴巴,也能屏住呼吸,却不能关上耳朵和心灵呢?那些耳朵听不到的声音心总能听到,也有一些东西耳朵和心都能够听到,但心碎究竟有没有声音,也许没有人真正研究过。 坐在一个崭新的床边,这里没有窗,我叹了叹气,隐隐约约想着过去,想着你没什么会我眼睛上的一片影子的,一道闭上眼也能看到的影子。 春夜快来了,我会被黑暗包围,会做另外一个梦,但不知道会不会再梦到你。我一直觉得做梦这件事就和一个人走在深夜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一样,有时候月亮会照到你,有时候就会被云啊或者其他什么东西挡住了。 又开始想,比起梦,心才是最重要的。心是可以穿越万事万物甚至时间的东西。 心在哪儿,我就在哪儿,春天就在哪。 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