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0.1g灵魂的小胖子
阳前体重86kg,温度37°:我阳了。 之后,我就开始给自己松绑,因为我的脑袋不转了。没啥事儿能轻易勾起我的兴趣,哪怕是兴趣本身。接下来,全身的abcdef细胞开始与病毒宣战。防疫系统搜刮着全身能量,因为新冠焦虑,昨天我也没睡好。所剩不多的能量,从肌肉,脑,躯干被抽走了,留下一个哈欠连天的身体,脑袋跟着耷拉下来,累啊累的喊着。身体酸疼,脑子叫嚣着罢工,意识在皮囊里打转,压根加载不出来。之前的计划成了负担,沉甸甸的,一思考,就像有人在用我的神经弹bass,疼得我泪水翻涌。 85kg,37.3°:松绑! 我想趁机把作家的糖衣脱掉。 部门就剩我一个没阳的,现在,我可以名正言顺的躺平了,请假绝非难事,钉钉打个卡就好。写作却难请,因为,我找不到停止写作状态的打卡键。散文课是上不动了,我急于拾那些成功作家们的牙慧,或是寻找一种作家共同体的暖,去解决一些有关成功焦虑及写作孤独的问题。 可目前,我已经很暖了。 那天太阳特别好,透过窗烘烤着我,舒服极了,照得我打不起精神,又懒又乏力,我像一只白洋淀的芦苇,东倒西歪着看我的指头,阳光下的它们,透红透红的。 84.5kg,38°:我测了下温度。 于是,我向领导请假,他早中招了,待在家的他遥控着我“烧”些文件,就可以回家歇着了,他很客气,我怀疑是我昨天往他家呼哧呼哧搬劳保时,让自己中的招。 劳保很沉,当我搬到他家三楼门口时,我大口喘气,吸入不少气溶胶。喘到大脑缺氧时,竟想起不久前刚刚熄菜的隔离政策。 86kg,36.5°:那会,我很健康。 小区里一家阳了,大白就把他家楼下的单元门给封了,有些人上完班,就回不了家了。防疫办甚至恨不得把阳了的小楼用飞机运走。 半年还是一年过去了,实在记不清了,现如今,我可以跑到阳领导家的阳门口,大口呼吸了。我不想去,可还是去了,大概是权利的惯性驱使我这么干的。 想到惯性,我开始默背关于权利的几句话,我提了提因弯腰溜腿的裤子,“我国艺术的底裤是权利和金钱。”为了确认,我按领导老福特的start按钮前,翻出我上衣口袋的摘抄本,发现背错了,是裤衩子不是底裤,下方没写是谁说的,俗的很,可能是我说的,冒充名人名言摘到本上的。 每天都摘抄,每天都要背。 现在,我连翻本的欲望都没了,病毒击穿惯性,并告诉大脑,别太难为自己了。 翻开一本书,找一句中意的话,拿出一只笔,按着其中一页,一字一字的挪笔,争取要好看,要在一张方块便签纸上写满。这太难了。 我曾幻想,我阳了的话,就把自己关起来,最好是关在办公室,反正就我一个人,“烧”完工作,剩下的时间就是自己的了。这样,我可以专心写一些东西,顺便消解我冒毒上班,让老婆孩子染新冠的愧疚感。 84kg,38.3°:可惜,病毒上头。 为了不让脑子变热,我想抛些什么。抛什么呢? 不再按导演看片拉片了,我曾痴迷于镜头构建的世界,像分糖果的孩子一样热切地尝电影,剥离,拆解,用脑子搅拌画面,妄想提升审美,以周为单位,悉数那些有意蕴的台词,好看的构图。 但是,我真没力气往那世界跑了,就“烧”掉它,烧东西很爽,脑子是空了,紧接着,时间就拉着空虚的性器,趁虚而入。 75kg,38.6°:我做了一个令我愧疚的决定。 我决定回家了,我可能会把病毒传给我的家人,可我必须找张床,把身体印在上面,毕竟,我站都站不稳了。 我就像突然被什么击中了一样,一枚毒蛋,然后那玩意在我头上炸开,毒气一股脑的把我罩住,病毒无孔不入,从你张开的鼻,藏着的毛孔,分泌出来的泪水或汗液,润上毒,沁入肌肤。 身体开始打仗,所有能量将优先供应给免疫系统。大脑,作为信息处理器,先瘫了再说。除了能量,也需要氧。前两天,我九十多岁的爷爷因为病毒住院了,他的血氧量低得很,爷爷一边躺在病床上喘息,一边刷手机。 要呼吸,也要做梦,不管空气中有没有病毒,抖音治大病。 82kg,36.7°:现如今,爷爷和我都已阳康。 干瘪的脑细胞如浸泡般复活,大病初愈的精气神给了我大胆联想的勇气,和翻山越海后的自命不凡。 我竟想到了前苏联被清洗的作曲家。一发子弹一条命,然后一把火烧穿了他的宅邸,连同印刻在他脑细胞里的曲谱和藏在他家抽屉里的秘密稿件。都没了。 还有一些饿死在时代里的诗人。没有能量的脑子,是无法思考的,心跟着钝了。即便他们想在临死前给自己的诗句留下一颗如米粒般的句点。 60kg,38.7°:新冠杀我! 我就烧音符。按专辑听歌,着实让我有点撑不住了。我每天会听十首歌的专辑,妄想咂摸出诗的意味,实在是太暴殄天物了,有的音乐人十年才能出十首歌。 我多希望我的耳朵和精神是两条并联电路,一条堵了,不影响另一边听歌。这世界噪声太多,是过速造成的,猫王去世了,qq音乐每天都会更一张他的专,没歌词,因为更不过来。如果猫王真的每日一更,乐迷真的会rock and roll的roll掉吧。 你怎么可能从纯粹审美中苛求具象化意义呢?你怎么可能在一场自设的游戏里寻到真实的自己呢?你在这种虚无的小把戏里,转啊转,滚呀滚的,自欺,沉醉,直到发烧。 39°了,终于不想再听歌了。 我只剩40kg了。 我要烧历史。阳前我在b站看《中国通史》,五千年呀,连同着小小瘟疫,全被拍死在时间的光影里,留下重复,重复,再重复的现实, 我侥幸生在了有b站的年代,历史细节可以被剪成高光。 想到要接触真实的局部,我头就更烫了。 20kg,39.1°:烧 历史的巨浪拍在我脑门上,瞬间蒸发,没了力气,所幸就烧吧,烧焦书籍,烧透历史。 秦始皇焚书的时候,一定也在发烧吧。要不怎么能用权利的火把,去烧掉纸上的一枚枚字,一桩桩事,一个个人呢? 1kg,39.2°: 最后,烧阅读。严肃文学读不进去的话,我就去读《天龙八部》,那是一套上千页的巨著。 78g,39.3°: 或者去翻《海贼王》,不知道能不能翻到路飞去打病毒岛。欠太多,不知能不能追上? 30g,39.4°: 去玩游戏,如果有揉手柄的心思的话…… 28g,39.7°: 如果再玩不进去的话,我就去读《诡秘之主》,《穿越了的我又穿越回来了》,《穿越新冠2019》,《苟在后宫,假太监身份瞒不住了》,一分钟烧他个几百页…… 25g,39.9°: 烧红了眼,眼角都是糊的,那就闭上眼 吧……为了移走疼的意识,我不断寻求着轻佻,愉悦,喧嚣的刺激……最后烧回到喘息的本能……隔离和我无关。 21.1g,40°: 政策和我无关,大火和我无关,医院和我无关,病毒和我无关,家庭和我无关,眼镜和我无关,眼睛和我无关,耳朵和我无关,皮囊与我无关…… 烧啊,烧吧。 灵魂终于从我体内的苦与沉蒸腾出来。 远看像一个圆墩墩,脸鼓鼓,慢吞吞的小胖子,在寻找惊奇的路上,轻盈而自由,时不时会因为兴奋蹦一下,一蹦就飞老高。 所有意识之和将穿过他,像阳光那样,透过他绵胖透亮的小手,在云上,在黑洞边缘书写。 留下只有自己看得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