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人类沉浸于新的游戏
在地铁上,在电梯里,在咖啡馆里,甚至在剧院里,只要你稍稍环顾四周,就会发现一张张被手机屏幕的光线映照的惨白的脸庞,他们透过一个小小的电子窗口,被深深的吸进去了,整个人好像被困住了一样的僵直,变成一个个假面的雕塑。于是,你看到了千人一面的陌生人冰冷的表情,你看不见他们相互致意、交头接耳,看不见他们张望周围美丽的景致、灵动的生物,甚至捕捉不到坐在你对面的人专注听你讲话的眼神……也许你会说,这没什么,请用发展的眼光看待并接纳。毕竟现代人的压力已经很大了,那么宅在家中,摊在沙发上刷视频、追剧、玩游戏不也是一种很好的放松和调剂吗?

好吧,自看了奈飞(NETFLEX)的纪录片《监视资本主义:智能陷阱》、电视剧《黑镜》以后,我对智能互动新媒体一直秉持一种谨慎甚至悲观的态度,每次都会警醒自己和家人,不刷无脑视频,那是一种精神鸦片式的投喂,我辈肉眼凡胎,绝对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在投其所好的感官刺激中沦陷、沉迷。
最近又是这家公司投资的反乌托邦剧《鱿鱼的游戏》和《弥留之际的爱丽丝》震撼了我,这两部剧均是从沉浸式虚拟游戏的角度,架构了一个宏大的新世界,不再仅仅是屏幕内外的对决,而是让你分不清虚拟与现实,甚至变成一段心甘情愿在虚拟世界搏命的傀儡。

在观看这一系列也许并不成体系的作品中,我的内心一直萦绕着三个问题:
NO1.我们为什么自愿参与搏命的游戏?
在《鱿鱼的游戏》中,年过四十的男主角成奇勋(Seong Gi-hun)赌博成瘾,连给女儿买份像样生日礼物的钱都没有,也付不起他年迈老母的医药费。某一天他得到了参加“鱿鱼游戏”的机会。和456位陷入严重债务和财务困境的人一样,为了获得456亿韩元(约2.5亿人民币)的现金奖励,参与了6场致命的儿童游戏,失败就意味着死亡。

但是这456位现实中的loser,无疑都想通过一把游戏翻盘,他们甚至没问清楚游戏规则,计算一下胜出的概率和需要付出的代价。看似天真的第一个孩童游戏“木头人”开始时,大家都没有想到输了会血肉横飞、一枪毙命的结局。但当大家投票退出以后,居然发现现实世界比游戏还要像地狱一样让人绝望,于是大部分人还会选择回去搏一把,就像现实世界那些梦想一夜暴富的人,有的甚至不惜赌上自己的全部家当,毕竟在越来越卷的现实中,赢的机会也是越来越小的。

在《弥留之际的爱丽丝》中,游戏的场景就发生在你熟悉的城市中,现实和虚拟的界限越来越模糊,在弥留之国要活下去必须要许可证,许可证过期会被镭射照射死亡。只有集齐52枚扑克的人可以离开弥留之国。参与游戏的目的变成了不是获得奖金,而是活下去,回到现实。为什么活着和为什么玩游戏合并成了同一个终极的问题。


后来,游戏好像不是重点了,而是在游戏中体验的人们的各种关系和选择,而往往选择爱与信任的人会走得更远,或是即便面对死亡和告别,也依然没有失去尊严。比如《鱿鱼的游戏》里的智英,对于她来说,得到认可和陪伴是那么难得的事,于是,她可以为了朋友去牺牲。她选择的那么淡然又决绝,我们禁不住感到不忍和悲悯,这不是人性微光在闪耀吗?如果注定成为玩游戏的人,我更愿意去拥抱陪伴呵护这种微光,和他们并肩站在一起。真心英雄,这个时代太稀缺了。

NO2.谁是幕后创造游戏的人?
《鱿鱼的游戏》中创造游戏的人是一个得了绝症的老人,他太富有了,内心却太匮乏了,所以他策划、操纵了整个游戏,想让更多的人陪他一起玩,但这一次是通过重金,让人们面对死亡全情投入地玩。更耐人寻味的是,他也是游戏中的001号玩家。毕竟他设计游戏的目的是为了寻找到和童年玩游戏时那种有趣的感觉。于是没有什么比自己亲自参与游戏,更能检验和哪个人在一起玩更有趣了。李政宰演得很棒,他是唯一相信别人,有天真的孩童之心的,不像其他人为了赢可以不择手段,所以他无意间成了“天选之子”,活了下来,但了解了整个真相之后,他是咽下所有苦果的人,这样的人是否更加不幸呢?第二季他会如何复仇?


《弥留之际的爱丽丝》这部剧里,却始终没有揭示创造游戏的人是为了什么,男主角一直在追问这个谜底,但最终揭晓的时候未免让人失望,估计编剧也是举棋不定,以至于有三种可能的结局(只不过前两种被自我否定掉了)第一个是大家在虚拟世界里游戏,富人在屏幕前围观寻求变态的满足(边际效益递减到极限,欲壑难填),非常符合奈飞互动媒体操控的阴谋论;第二个是男女主在接受心理治疗,一切只是病态的幻觉;第三个是发生天灾,游戏只是心脏骤停时平行世界发生的,或者说是在生死线上挣扎的隐喻。


无论如何,幕后一定有人在围观,有人在把你当成培养皿里的微生物一样观察。有人想享受上帝视角,从他人的挣扎中找到操控、嗜血的乐趣。试想在你玩沉浸式游戏、剧本杀、密室逃脱等任何一种沉浸式游戏,刷视频、网购的时候,你就在不断的被观察、被归类,被贴标签,被精准画像,最后你的个性、兴趣点、选择变成你反复被暴击的软肋。在消费社会中被割韭菜。

NO3.在丛林法则下,我们还能爱对方吗?
《弥留之际的爱丽丝》第二季的第一个游戏中,有一个全身赤裸的NPC,他相信在生死抉择中,人与人才能赤忱相见,以至于,第二季的开始,我以为这会是一部非常伟大的作品,但结果,日剧的说教毛病还是把这部剧变成了“花钱买个爹”,导致越看越提不起劲来,有点虎头蛇尾之感。

在两部关于游戏的片子中,人们都会组成一个个团队或是有使命的社会组织来试图合作,但结果游戏规则却常常蓄意打破团队中和谐的合作关系。那么,在残酷的丛林法则中,人还会利他吗?还会爱与同情吗?还会牺牲和奉献吗?

毕竟,我们是自愿加入的不是吗?在竞争过程中,我们通过“赢”——这样一个结果导向,获得了存在感、成就感、价值感,过程、还有那些被淘汰的失败者,却变得越来越无人问津。我们只关心那些任务、项目、指标、数据、那些光鲜亮丽的成功事件,而忘了参与其间一个个灵动的个体了。他们可能因为这些事件而被捆绑在一个宏大的机器上,成为一个螺丝钉一样的功能的存在,事件结束后,他们却没有建立任何纽带和联结,去支持个体生命故事的完整性。

在这样一个飞速变化的世界,当人类的平庸这么容易被AI取代,当你有可能变成一段虚拟世界的永恒代码的时候,是时候,重新建构渺小的个体新的生命叙事、价值和意义了。

最简单的,试想在弥留之际,当你全身插着管子,紧握着一个人的手,才勇敢说出的真话,本可以选择在平凡的日子里表达不是吗?我们最不能被替代的就是人性了。

“我感动你所有的感动,虽然隔着错位时空,虚拟的梦比现实还要生动,更珍重。我感动你所有的感动,像同一时区的时钟,在人生重要时刻步调相同,做彼此英雄。”——《错位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