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走停停老长沙
此刻的我坐在长沙酒店的酒吧吧台前,耳边传来了一阵阵强烈的DJ放的鼓声。酒吧里人三三两两不是太多,相当空旷。我的右手边放置着两杯特调的鸡尾酒,一杯是威士忌口味,一杯是金酒口味。这两杯酒都比不上我左手边放置的这一盘牛肉更辣,更让人上头。一口牛肉吃下去,我的脑门开始冒汗,让人怀念的中南部那种生硬的辣度冲上头颅(堪比武汉的“辣的跳”)。长沙,这个久违的城市以一种单刀直入的的辣度作为欢迎我的开场白,我的身体不算疲惫,反而很精神,也许只是回光返照吧(两天之后得到验证)。在飞机上,我读着阿乙的《通宵俱乐部》里那些似乎是意识游离之际写下的喃喃自语,此刻坐在吧台前,我的意识也逐渐模糊,周遭的事物就像泡在水里一样流淌着。此刻或许我在喃喃自语,但我听不到,这或许更符合一个人在潜意识或者梦境中经常出现的自我解释或者自我开脱。博尔赫斯的一系列诗歌作为这一部分的收尾再好不过,这座浴火重生的城市以一种令人迷惑的面目迎接着我这个过客。吧台后的屏幕上放映着老友记,我却回忆起在《通宵俱乐部》中那一段生于西西里古城阿格里真托的古希腊哲学家恩培多克勒,他曾说自己是“一条露出海面的无声的鱼”。这是一个多好的隐喻,具体的事物在人的意识永存,而达到不朽的境界。
每次来到一个新的城市,经过舟车劳顿和日常事宜,有的时候被迫和这个城市匆匆告别,而更多的时候会停留在这里,尝试着,却找不到进入这个城市的方式。这个时候往往一次深入老城区的City walk就可以达到这个效果,无数次浮于表面的浏览都赶不上一次腿脚的度量。上次来到长沙已经四年,我参加了Catherine的City walk,当时除了介绍了老长沙的历史风貌,还有很重要的旅拍部分。翻阅以前的微博,我在上次来这里的时候留下了以下文字:
“经过Catherine耐心的讲解,我对这里有一种卡尔维诺式的印象:这个城市诞生于1938年的一场大火,那场大火把全城几乎都烧没了,人也死的差不多了。之后这个城市在火中重生,因为历史都毁灭在大火里了,这个城市在没有历史包袱的影响下轻盈的前行。全民娱乐,醉生梦死,没人买房,亦无借贷。人生得意须尽欢,今朝有酒今朝醉。 ”
“这里有一种魔幻现实主义的感觉,进而会有一种虚无感。相比魔都的魔,这里更多是幻,即幻灭感。”
我来到位于潮宗街的真耶稣教会,砖墙的建筑看上去更新了,这条街似乎也和多年前比更加有规划,各处树立的历史街景的介绍牌反映出这里经历过精心的打理。正当我陷入“过去几年我到底干了些什么”的回忆中,Catherine来了。经过了过去几个月猛烈的时代冲击,再回到长沙的老街,心情就像在听万能青年旅店的《冀西南林路行》里《休眠寺》这首歌的时候,在整张专辑一片热热闹闹的开山填河的人间乱剧之后,进入了一种万籁俱寂的状态,一切都好像没有变化,但是时间已经留下了痕迹。
这次Catherine带我走的是Citywalk的“升级版本”,经过了五个复古街区,包括潮宗街、西园北里、丰盈西里、文庙坪、都正街。从北至南,在嗖嗖的冷风中走了三个小时,冻的瑟瑟发抖(以至于两天后我的腰背部肌肉发生了令人疼痛难忍的痉挛)。在这样的阴雨天气,连最高的IFS中心的上半部分都完全消失,插入仙人居住的琼楼玉宇之中,令街上仰望的人浮想联翩,魂萦梦牵。我的酒店房间位于IFS中心93楼,进入房间后正对着床的一整面墙都是玻璃,如果晴天的时候想必是很壮观的城市景观,但在房间里呆久了我才发现,本来我以为是关闭着的窗帘,其实一直都是打开的,只不过因为深处云中,往外只能看到如同龙泉窑一般的青釉窑色。似乎这个房间已经被抓来再如来佛的手掌心,困在空中。这让人又想到了万能青年旅店的《泥流》中的一句歌词:
“乌云汇合,乌云高空踏步”
视角又回到了老城区,我望着正在高空踏步作业的乌云,在一片翻修的很契合原始时代特征的老城区漫步,听着Catherine说着这些年的经历。我也告诉自从爱彼迎退出中国后其他做城市City walk体验的“体验达人”的后续发展,似乎在爱彼迎之后,没有什么好的平台来承载这种本来很有需求和前景的城市探索活动。
和上次来到潮宗街时候相比,可以看到这几年这里的社区街道对这里进行了非常大力度的翻修和保护工作,让很多本来是乱糟糟的老房子重新焕发了生机。另外,这几年还有一个特征就是很多在大城市打拼的人们重新反回自己的家乡,用大城市中获得生活和工作技能在改变着自己原来生活的城区。这有点像我十年前去台湾留下的印象,当时的城市发展到了一定阶段,所谓的“城镇化”出现了阶段性的倒退。我当时在花莲、高雄遇到了一些年轻人,都是不太喜欢大城市高强度的生活,回到家乡的。从城市返乡或者下乡务农,用他们的新思维,继续深耕这片祖祖辈辈挚爱的土地的年轻人还不少。一小片历史街区,如果仅仅是因为房子老、街道老,有几颗老树,其实是在像死亡和衰败大步迈进的过程。就如同我在上海行走过的“老城厢”,这处已有700多年历史的老街区,是上海城的起源地,也曾经也是上海人口最稠密的地区。那个时候我和Henry在老城厢漫步,看着一栋栋老楼的居民们搬走后留下了废弃的房屋和生活用具,仿佛这里刚经历过一场洗劫。一只印有彩色花案的瓷杯子掉落在一个低水洼中、一家的厨房上还放着空的耗油瓶和蘑菇干,破旧的木门上张贴的不知何年春节贴上的春联,更多的是满地满墙密集的旧电线、垃圾。而上次我来到潮宗街这里曾经爬上过的一个古老民国公馆里的木阶梯,木头和房屋发出颤颤巍巍的吱呀声,似乎来自于这个公馆老人松散的骨头发出的叫喊,整座大楼似乎随时就会轰然倒下,隐入时光的尘烟。在1938年的文夕大火之中,大部分的公馆遭受了损毁,之后屡建屡败,最终年久失修,留下来的实在不多。这些年兴起了旧城改造开发运动,但是很多建筑已经死去,为了避免剩下的建筑的死去,这里的社区试图把这里打造成一个开放式景区,供游客参观。这里也保留了很多老的住户和生活机构,包括社区小学,新的商业街道也在不断的更迭,给这里带来了浓厚的生活气息。一座座建筑就像一座座历史博物馆,但打开门之后又是别有一番风味的现代光景。
“旧瓶装新酒”
我19年来的时候见到破败的房子已经都翻新的非常好了,但是还是保留了三百年前的麻石路的基本结构,下雨天走在这条路上的人不多,在一个不经意的古老砖墙转角又会看到一个现代的精美日料馆、酒馆和咖啡屋,或者是一盆盆绿油油的植物,叶子上留有着新鲜的雨水,还可以闻到雨后泥土的芬芳。潮宗街里还是有很多一百年前大火之前的红砖墙,可以很明显的看到墙体底部被大火烧过的黑色痕迹,还有战争留下的弹孔在“九如里”的老牌坊上。这里的清水墙面的黑色墙体令人想起了苏格兰爱丁堡那里黑色的墙体,战火的痕迹让这个城市更加有故事性。
走着走着,路过了一处特别有味道的小广场,这是位于潮宗街文化街区的楠木厂。这里原本有一个20世纪30年代的大公馆,因为年久失修,房屋已经坍塌,徒留破壁残垣在周围围着。在空旷的露天原本属于房屋内部结构的广场上矗立着一座古老的麻石门,就好像哆啦A梦里面的“任意门”道具一样,从门穿过去,似乎就到了另一个时空。这里如今已经被设计成很接近欧洲的古老教堂结构坍塌之后的历史遗迹,和周遭的现代建筑交错融为一体。在这个空旷的小广场偶尔会举办一些活动和展览,路过的人也可以随意在这里坐坐,和满墙的爬山虎聊聊天。
从潮宗街走出来到了西园北里,我其实更喜欢这个街区多一点。主要的原因是这里生活气息更浓,游客更少,据Catherine说,长沙本地人也很少知道这个地方。这里不像潮宗街那样商业化的很明显,大部分是以本地老村民为主,其中有一些小店开在这里,很低调但却很精致,开店也基本上为了情怀,不需要打造网红的目的,反而会走入一些人的内心。这里有很多的名人故居,房子传承下来之后,虽然已经上归国有,但是在这里居住的名人的后代还是很多,这些居民自然素质很高,也很有觉悟去保护这一片街区。相比于几年前我去过的文庙坪酒吧一条街(如今已经衰败),这里更有着活跃的生命力。我在这里还发现了一家很有装修风格可以试听的唱片店和一家很隐秘的日料店,希望有机会可以再回到这里逛一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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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1girlsketch 赞了这篇日记 2023-09-08 21:03: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