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摘】《学术与政治》
# 韦伯对自杀的评价,和近代斯多葛型的思想家如蒙田、休谟和尼采一致,认为自杀是一种对个人自由所做的最后而顽固的肯定。
# 韦伯认为,只有工作中的人,才算是一个完全的人(a full man)。(这思想高度够可以)
# 韦伯屡次提到美国工人反对公务员制度改革,他们所持的理由是:宁可要一批他们可以赶下台、可以鄙视的腐败政客,也不愿受一批蔑视他们并且赶不走的专家官吏的治理。
# 权威主义徒具外在的约束力量,却无法到达个人内心深处,一旦权威主义的外壳被相反的力量击破,当事人便完全没有能力自制自主。
# 韦伯相信,许多追随弗洛伊德的人,只是一心想替在他看来不过是道德沦丧的行为找理由罢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韦伯个人虽然没有宗教信仰——套用他的话说:“欠缺宗教共鸣”——可他却花费了许多学术上的精力,探索宗教对人类行为和生活的影响……他蔑视一般传统的“教会”式的基督教,不过对于因为政治悲剧或个人绝望而牺牲自己的理知、避入宗教祭坛寻求慰藉的人,他表现出怜悯与宽宏。(可是作为个人,总会从某个时刻开始,突然去探寻所谓活着的“意义”,如果寻不到,也只能避入宗教寻求慰藉了吧?)
# “守望的啊!黑夜还有多久才会过去呢?守望的啊!黑夜还有多久才会过去呢?守望的人回答说:黎明来到了,可是黑夜却还没有过去!”(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可是什么时候才能燎完呢?)
# 我们追求的并不是人类未来的幸福,我们只是切望在后代的身上培养起一些特质,这些特质可以让我们感受到,我们人性中的伟大与高贵正在这里。
# 知识是力量,这是没有权的人对知识追求的一个动力。
# 韦伯知识的要义,可以用一句话来做总括:“为了透见真实的因果关系,我们构建非真实的因果关系。”因为真实是无法限定的,所以科学不是,也不可能是真实的翻版。它只是由零碎的知识所支撑起来的一个概念的结合体。事实上,每一个概念,都只能捕捉到实相的某一个面,因此每一个概念,都是有限制的,就算把所有的概念集合在一起,相对于无穷尽的真实而言,仍然是有限制的。
# 几乎在每一种文明中,都可以找到某种程度的合理性(rationality),但只有西方,发展出了深入人类活动各个领域的系统化合理主义(rationalism)。不过,韦伯对西方文明的这些成就,并不表示特别赞赏,因为他了解其中的代价:这个世界被祛除了迷魅。事实上,我们生活的,是一个理知化了的世界,一心专注于专业化与人为化。我们发现:世界已不再如以往的时代那么具有魅力,鼓荡心灵的诗和宗教上的合一皆如此。这就是为什么有许多人,在无法调适精神以应对现代世界的变迁之余,变得毫无生气而对生命无所担当,这也说明了年轻人为什么躲到小社群里去,以求复苏生命的活力,无论多么微弱。
# 韦伯对近代国家的定义是:“一个在某固定疆域内……肯定了自身对武力正当使用的垄断权力的人类共同体。”
# 马克思派社会主义的革命者,将社会抽象地划分为两个阵营,然而,历史上每一个具体的社会,都是由许多社会阶层所构成,包括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这两个阵营里的各个不同的阶层在内……韦伯最不以为然的,是某些马克思主义知识分子的不宽容,他们深信自己已获知真理,强要那些他们其实在心底深处鄙视的人,接受者真理。(真实无法限定,那么那些深信已获知真理的人,要么蠢,要么坏)
# 如果社会学家声称最后要指挥那通常是他能力所不及的物理学或生物学,这真会是个笑话。但是,这些还都属于学术的领域内呢!鉴于此,社会学家对于非学术的领域——受意志、选择、决定统辖的领域——更应该节制和慎重。(所谓“价值中立”)
# 学术和政治似乎已取代了宗教的地位。它们是否必须把宗教的特殊功能也接收过来呢?毕竟,一个已经不见宗教垄断的社会,依然需要意义。已除魅的世界,依然提出意义的问题。
# 韦伯再三强调,学术诚然不是没有预设的,但是这些使学术具有价值的预设,乃是主观认定的对象。肯定这些预设的人,获得了一项志业(Beruf);对这些预设不在乎的人,则或许只是有了一项职业,既然他不能为了学术而活,这件职业仍可以让他依赖学术而活。这绝不是说,这样的人不能称职地来从事这项职业。相反,一个人可以是优秀的学者,却不赋予这种活动任何崇高的“意义”。(韦伯真的是做到了智性的诚实以及价值中立,真的赞!)
# 民主,只能在该谈民主的场合推行。
# 当年轻学者要我对他们进大学教书做些建议时,无论基于情感或良心,我们都必须问这样一个问题:你真的相信,你能够年复一年看着平庸之辈一个接一个爬到你的前面,而既不怨怼亦无创痛么?自然,我们得到的回答总是:“当然,我活着只是为了我的“志业””。然而,我发现只有少数人能够忍受这种情形,而不觉得这对他们的内在生命是一种伤害。(诚实的说,不可能没有怨怼,但韦伯的价值在于让我看到了这种现象的普遍性,从而也就能够let it be and just do what I should do and move on and on了)
# 凡是不能让人怀着热情去从事的事,就人作为人来说,都是不值得的事。
# 灵感在学术上的重要性,不亚于它在艺术领域中的重要性;这点也经常被人误解。如果有人以为数学家只要坐在书桌前,把弄米尺、计算器等,就能得到有学术价值的成果,这是很幼稚的想法。
# 在学问的领域里,唯有那纯粹向具体工作(Sache)献身的人,才有“人格”……唯有那发自内心对学问的献身,才能把学者提升到他所献身的志业的高贵与尊严。在这一点上,艺术家也是一样的。
# 就学术本身的观点来说,我再重复一遍,将来总有一天,我们都会被别人超越,这不仅是我们共同的命运,更是我们共同的目标。(热泪盈眶啊)
# 学术作为一种志业的意义何在?托尔斯泰曾就这个问题提出一个最简单的答案:“学问没有意义,因为对于我们所关心的唯一重要问题:“我们该做什么,我们该如何生活?”它没有提供答案”。学问对这些问题没有提供答案,已是不争的事实……不过,学问进一步预设:学术工作得出的成果,有其重要性,亦即“有知道的价值”。
# 所有自然科学提供的答案,都是回答一个问题:如果我们希望在技术层面支配生活,我们应该怎么做。至于我们是否应该以及是否真的希望在技术层面支配生活和这样做有无终极意义,自然科学或是完全略而不提,或是依照它们本身的目标来预设答案。
# 一旦学者引进个人的价值判断,对于事实的完整了解,即不复存在。
# 一件事物,非但其为不美、不神圣、不善,皆无碍于其为真,并且正是因为其为不美、不神圣、不善,所以才为真。
# 面对时代宿命的肃杀面容,无能正视之,即为软弱。
# 美国的年轻人 ,对任何人、任何事、任何传统和任何官职,都了无敬意;它们只为当事人的个人成就折服。美国人把这称为“民主”。
# 权力是一切政治不可或缺的工具,同时因此是一切政治的动力之一。
# 在武力之中,盘踞着魔鬼的力量,从事政治的人,因此是在撩拨魔鬼的力量。
# 魔鬼是个老年人,所以要了解它,你得先变老。(来自歌德《浮士德》)
# 重要的不是年龄。重要的,是在正视生命的诸般现实时,那种经过磨炼的一望无旁顾的韧性,和承受这些现实以及在内心料理这些现实的能力。
# 真正能让人无限感动的,是一个成熟的人,真诚而全心地对后果感到负有责任,按照责任伦理行事,然后在某一情况来临时说:“我再无旁顾,这就是我的立场。”这才是人性的极致表现,使人为之动容。
# 谁能够面对任何局面而说,“即使如此,没关系”,谁才有以政治为志业的“使命与召唤”。
我再无旁顾,这就是我的立场。
即使如此,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