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慎地选择一种生活，然后勇敢地支付代价
昨天听孟岩的播客，讲生活中的选择与代价。孟岩在播客里讲了一个《人类群星闪耀时》中修跨大西洋电报电缆的故事。一位美国实业家菲尔德克服重重困难，迎着众人的质疑和嘲讽，一度走到破产边缘，花了十年的时间尝试了六七次，终于修好了第一条横跨大西洋的海底电缆。茨威格在《断头王后》中说"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早已暗中标好了价格"，而菲尔德的厉害之处在于，他想定了一件事，就勇敢的支付了其中的代价，最后拿到了命运的礼物。
现实生活中想做到菲尔德这样是很不容易的：
首先就是，许多想要的东西自有其内在矛盾，这些东西往往都是很不错的东西。
第一次听这个故事时候我把它听成了一个励志故事，无非是告诉我们想要做大事就要努力努力再努力。但长大一些带入到这个人的视角去想，菲尔德所付出的价码并不只是金钱和努力。以菲尔德的能力，如果他不去做这件事，而是经营一些其他容易的生意，他应该可以很容易的过上更好的生活。他可以在晴好的周末和家人朋友一起郊游，晚上回到家中有私家厨师为他做好一大桌子菜，酒足饭饱之后他同朋友相拥告别，相约来日再见。这些都是很好的事，但如果做了这些事他可能就没法去修电缆了。
这种矛盾的根源有两个，其一是人的生命和资源都很有限，大多数的事情都要占据时间和精力，那些“伟大”的事情往往要占据相当可观的时间精力。其二是一些事物的逻辑有其内在矛盾，比如一个男人想体会和许多女人纠缠不清的快乐，就没法体验和一个女人进入长期关系的快乐，这种矛盾是单偶制的排他性所注定的。第一种矛盾或许可以通过努力和技巧来解决，第二种矛盾却是无论如何也解决不了的。这种矛盾或可在一定时间内被掩盖，但无法从根本上解决。
想要做到这一点的第一步就是，检视自己的所有目标，在那些可能的矛盾中做艰难的二选一，想明白哪个是礼物，哪个是代价，这样生活才能注入一种一致性。就像人不可能扯着自己的头发把自己拉离地面，若不解决目标之间相互矛盾问题，越是努力往往越是会陷入无谓的拉扯。
第二，由于知识，经验，信息的有限性，单纯评估一件事的代价也是很难的。
茨威格那句话中的“暗中”是非常精妙的。我们的知识和经验总是有限，做出选择时往往很难正确的评估其奖励和代价。生活中的选择并不是橱窗里明码标价的商品，而更像是魔兽争霸比赛刚刚开始时候一个英雄在充满迷雾的地图上探险。往往只有在事情的发展中才能领会到事情真正的奖励和代价，当我们完全领悟的时候事情可能已经结束了，变得只能总结而无法重来。
尤其是事情有比较长的时间和比较高的复杂度时，评估奖赏与代价无论如何做也总是大略的。
这个问题其实没有真正的解法，能想到的办法有两个，第一个是增强自己获取和评估信息的能力，在决策前尽量全面的收集信息，做出较理性的评估。第二个是在事情进行的过程中，如果和当时的评估出现了较大的偏差，就需要考虑及时的调整，而不是一条路走到黑。年龄渐长所带来的智慧大概也就在于此。
第三，全面考虑所有目标是不容易的。
这种评估的另一个要点在于要一次性全面评估所有目标，单独的看一件事其实是没有意义的。例如单独看保持身材这件事，一个可能的代价就是明天花一个小时的时间去跑步，然后花半小时拉伸，这个代价单独来看是自己乐于付出的，事情似乎看起来很顺利。但放到特定的阶段，比如某个高难度考试的备考前夕，这每天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可能就会变成艰难的代价。如果这个特定阶段是“家人生病住院需要长期陪护”，那么这一个半小时可能就成为无法付出的代价。
既然事情只有全面考虑才有意义，而生活中的事情又随着人生阶段的变化而不断变化，那么小说中那种“想好一个目标，努力了十年”的桥段就变成了一种过度简化。更可能的是，这十年中经过了无数次的重新评估，但每一次的评估中都牺牲了别的事情选择了这个目标。
想要尽可能全面的评估事情，是需要坐下来慢慢梳理的，这件事不光是关于勇气和决心，更是关于智慧和经验。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一时上头的热血总是无法久长。
第四，放弃的勇气。
获得这件事是被人喜欢的，无论获得什么，哪怕是夏天逛街获得一个写满广告的扇子，也是一件乐事。放弃是被人厌恶的，哪怕要放弃的东西其实不多。立志是容易的，大多数时候的立志本质上是强硬的表达一种对获得的渴望。当一个人说我要成为世界上最好的程序员，他心中想的多半是在大公司里指点江山的快意，在社区受人尊敬的喜悦，往往不会想起的是钻研复杂问题而不得时的困顿，或是因为长期伏案劳损的颈椎腰椎。
如果立志前先想想要放弃的东西，很多大话可能就不会说出口。如果做每一件事情前想想可能的代价，很多事情可能就不会做。理智而勇敢的行为更像是一口价购物，看好了价格，痛快的支付。但日常生活中很多的行为更像是分期付款，商品已经拿到手，但利息没有仔细算过，账单寄过来时候又叫苦不迭。
放弃的勇气是一口价付款的勇气，理想的状况是，当代价发生的时候可以自信的说：“没什么大不了，这是我为了选择xxx而付出的代价”
人生的主要智慧可能就是：审慎地选择一种生活，然后勇敢地支付代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