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
曹禺在创作本戏剧时带有强烈的情感和偏向,他想要在混沌的现实社会中求的终极问题的回答,既流露在剧本的字里行间中,又被人民艺术剧社的演员们放大。曹禺在《跋》中也承认,“问题临在头上...整日觉得身旁有一个催命的鬼...两种可钦羡的人都学不成,而自己又不甘于模棱地活下去。”也只有这样的剧作家,没有过分清醒到完全理解,也没有过分割裂至充耳不闻,同时带有巨大的痛苦、撕扯和敏感性,才能创造出击中人们内心深处的伟大作品。受到左翼作家思潮影响下,《日出》的结局和升华意指合情合理,这里着重谈一下两个主要人物,方达生和李石清。
方达生是全剧中的正面人物,似乎是日出后能够被光照亮的第一批人,同时也是一个理想主义者。方达生正直、善良,是当时知识分子青年学生的代表,想要挽救陈白露于水火,想要搭救小东西,还想要“做点事情和金八拼一拼”,却一次又一次被现实阻挠。陈白露并非不想走出纸醉金迷的生活,但也仅仅是停留于想法之中,并不能够真如所意抽身其中,自然对待方达生的态度也是矛盾的:一方面觉得方达生太理想主义书生气息了,即使已经厌倦了自己所享受的浮华生活,也不愿意再回到无依无靠的从前时光;另一方面又觉得方达生未必不懂自己的处境,还愿意表达出这样的意愿,这本身就是一种善意的表达,而自己见惯了尔虞我诈和利益交换,对这种珍贵的善意又带有一丝感激。方达生是真正的理想主义者,他是做了深思熟虑后、权衡之下仍然想要做一些事。在现实中,这样的人总是会有,但理想主义者如果缺失了现实主义者的手段,也只能停留在理想一层。
李石清是投机主义者的典型代表,处于现实主义的一环。在惯常叙事中往往会对此类角色大加抨击,他对上谄媚潘要挟月亭,对下敷衍凶狠黄省三,看起来是个欺软怕硬、见人下菜的人。他死要面子活受罪,典当大衣让妻子打牌,狠心丢下生病的儿子,只是为了博得一丝上升的机会,自以为混入了上层社会的圈子,却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和出身永远不可能被接纳进入。李石清被虚假的繁荣和秩序蒙蔽了认知,认为资本主义的流通渠道是开放的,人人都可以上升的,只要自己遵守这一套游戏规则,然而这根本不可能实现。陈白露看似完成了身份的转变,实则仅仅是能够依靠青春美貌分一杯残羹冷炙,或者依靠有钱人成为第二个顾八奶奶。从这一点上来说,李石清和陈白露都属于有利于社会上下层之间的局外人。
曹禺自始至终都没有正面回答太阳如何升起这一核心问题,或许是他本人也没有想好,仅仅是期盼式的愿景。“包括方达生,用陈白露的话说,太阳最终都会升起,但她睡了,这个糜烂的阶级都会沉沉睡去。”或许剧作家的终极使命就是带着悲悯的情怀审视世界,告诉社会大众希望的存在和难以企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