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翻加自翻 浦贺和宏 《给你一本极致的纯爱小说》——修订稿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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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得呢?”
琴美停下手机里的音频文件，问弟弟太一。地点是高田马场太一的公寓。占据了一整面墙的架子上，摆放着无数的电影DVD和蓝光。虽然也有动画片和日本电影，但绝大多数是外国电影。而且都不是艺术性的电影，而是大量使用CG技术的所谓好莱坞大片。房间里到处装饰着美式漫画英雄、怪物、机器人等模型，琴美想，虽然系统不同，但应该和灰田聊得来。
“姐姐，你说我这个局外人怎么想?”
这个声音文件只是参考资料。上司应该不会认为这些话与是否支付保险金有关吧。也得到了佐桥方面的许可。
据说，佐桥本来就愁眉不展。不知道是从哪里知道自己的名字的，好像寄了好几次信，说想见一面聊一聊。一般来说，编辑都是幕后工作人员，但写出畅销书的编辑，在业界或一部分狂热者之间都是名人，知道他的名字本身并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所以如果对方来出版社的话约好了面谈。
矢泽西装笔挺，还带着一位助手模样的女性，佐桥说名片上“宇野语言学研究所研究员”的头衔应该也值得相信。名片上的地址，也和琴美坐出租车一路追踪到的新宿一栋平房一模一样。门牌上写着“宇野”，那里应该就是宇野语言学研究所。
跟在矢泽后面的时候，感觉到了一种恐怖的气氛。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应该不会特意把写有真实住址的名片递给他。当然，那栋房子有可能是为了蒙骗第三者的眼睛。但如果是为了这个目的，一般不是应该准备更漂亮的房子或公寓房间吗?那栋房子的陈旧和脏乱反而让它更有真实感。
“知道这种事的人，我只知道你。”
“因为《星球大战》在全世界都被说得很清楚。《新世纪福音战士》在世界范围内怎么样我不知道，但在日本连学者都做了各种分析的动画片。当然，这两部我都看过，但老实说，事到如今，还没有过那种分析论，因为两部都是可以称为古典音乐的作品。”
“是吗……”
“不过我听说乔治·卢卡斯参考了《指环王》制作了《星球大战》。啊，不是这样的，是看了研究《指环王》的书，才制作了《星球大战》吗?我忘了哪个说法是对的了。”
“真的?”
“嗯。你看，电影不是在全世界公映吗?所以既是艺术作品，同时也是产业。”
“能花一百亿日元制作电影，是因为面向全世界做生意。”
“是啊。听说现在也盛行编剧学校，想当编剧的人在那里学习如何写出有趣的娱乐作品。刚才的演讲，就像在那里讲课一样。比如情节的构成、登场人物的作用等等。”
“总之，你是诡计星。”
“为什么?”
“可是，小丑不太符合你的形象吗?”
太一深深叹了口气。
“我不是小丑，是观众，是局外人，完全是第三者，因为姐姐的工作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如果我的工作按照你的建议顺利进行的话，你也会成为相关人员的。”
“我不想和你扯上关系。”
太一不服气地小声说。
“那个叫浦贺和宏的人失踪的时候，报案了吧?”
其实，今天来这里只是为了声音文件的事，但因为故事的发展，她告诉太一自己在寻找失踪的作家浦贺和宏。两年没出书，也没见过编辑，用失踪来形容应该没错。而且太一对亚文化很了解，可能知道浦贺和宏这个作家的存在。琴美认定这也是调查的一环。即使是不卖座的作家，也一定是公众人物。这并不属于调查内容的暴露。
但是与期待相反，太一的回答是，浦贺和宏这样的作家的书，他既没看过也没读过。
“浦贺和宏的家人不是已经向警方报案了吗?那是现实问题，虽然不知道警方有多认真地寻找过，但有一个明显很可疑的人，报警不就行了吗?”
“你啊，光说可疑，警察是不敢进去的。”
“可是，他们不是在发表会上说过吗?他们有天才作家，那不就是浦贺和宏吗?有可能把他监禁在那间破房子里，强迫他写稿。”
确实，琴美一瞬间也这么想。但这是不可能的。浦贺和宏是一位因书卖不出去而消失的作家。当然，天才的定义是什么，不能一概而论。但矢泽很明显把他定义为能写出畅销小说的才能。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不配成为天才。
“把他监禁起来强迫他工作，这样能不能写出畅销的小说也是个问题，浦贺和宏的最后一本书只印了五千本。应该是有别的作家吧?”
“不过，我觉得浦贺和宏肯定有某种作用。”
矢泽四处打听着刚的为人。矢泽报告的对象是浦贺和宏的责任编辑。我不认为没有关系。很自然地认为是通过刚认识佐桥的吧。但是——。
确实是通过寄信。矢泽似乎把佐桥当成了目标，固执地逼迫他见面。为什么非佐桥不可?如果是刚介绍的佐桥的话我还能理解。但矢泽几乎是靠自己的力量才和佐桥见面的。尽管编辑还有很多。
难道矢泽只认识佐桥这个从事编辑工作的人吗?所以只能向佐桥报告——是这样吗?
“给浦贺和宏的责任编辑做这样的报告，不是很有意义吗?”
“什么意思?”
“姐姐，你不是追着浦贺和宏拿到了这份报告的录音吗?跟我商量这份报告的内容，就说明跟浦贺和宏有关。”
确实如此。
矢泽和刚高中毕业以后关系变好了。因此，他想向毁掉浦贺和宏小说的责任编辑复仇。他巧舌如簧，企图欺骗佐桥，威胁他一流出版社职员的地位——但他不认为矢泽的话有什么吸引佐桥的魅力。佐桥的声音也半信半疑。
不管是欺骗，还是没有这样的意图，矢泽的话都太过于概念化了。无论创造畅销书的规则如何，只要没有按照这个规则写的小说，一切都是纸上谈兵。
据佐桥说，现在还没有对方的消息。两个小时能写一本的故事怎么可能?果然是信口开河吧。
但是矢泽在这个电子邮件和SNS的时代，一直特意亲笔写信给佐桥，终于促成了会面。这可不是开玩笑或恶作剧的事。矢泽是真心想让佐桥读这位天才作家写的小说。但是发生了什么事，没能做到。那是什么呢?
两个小时能写出来是真的，但昨天今天还没着手写吗?
“可是……”
太一说。
“什么?”
“果然有点奇怪，要展示那个天才作家的话，不是应该先把他本人带来，或者先把他写的小说带来呢?但是矢泽只说明了那个作家是如何熟练运用写出有趣小说的规则的，告诉想当编剧的学生就可以了。但不是这样的，是跟今后想一起工作的编辑说的。”
“也就是说，什么意思?”
“——我说不好，这样的天才作家应该没有吧。因为两个小时就能写出一部小说。你觉得有可能吗?光是想故事就够呛了。即使构思不在计算之内，从完全白纸的状态用两个小时写一本书也是不可能的，又不是速记员。”
琴美想起了《为了即将出生的孩子们》。虽然不知道那篇小说换算成原稿纸有多少张，但一定相当多。虽然琴美不太明白其中的乐趣，但能有人在两个小时内写出那样的小说，确实令人惊奇。
“而且，一开始他说只是一瞬间。把佐桥先生吓了一跳，修改为两个小时。也许真的是一瞬间就能写完。”
“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写出来!”
“所以我就说了，天才作家是不存在的。那个叫矢泽的人，嗯……那个研究所……”
“宇野语言学研究所。”
“对，就是那个。对了，那个叫矢泽的人在做报告的过程中，有没有提到什么功能?”
“功能?在哪里?”
“就是天才作家那一段。”
琴美再次播放文件，快进到相应的地方。
“在这四个条件不矛盾的范围内，我们会补充新的条件。”
“你们?那个作家不考虑条件吗?”
“因为他没有那样的功能。”
“功能?”
“——确实是这么说的。”
“对吧?作家不现身发表，两小时写小说，这就可以解释了。天才作家不是人。”
“你该不会是说机器人吧?我说的是现实，而不是你平时看的那种电影。”
琴美看着摆着电影碟子的架子说。
“我不会这么说的，大概是节目单之类的东西吧。故事的十二要素，登场人物的七种结构，这些确实是创作故事的方法，矢泽或许就是成功开发出了以此为算法的程序。”
“算法?”
“总之，有效率地解决问题的顺序。这种情况下的问题是‘怎样写出畅销的小说’。条件越多越好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只要把各种条件放入那个程序，让它跑，故事的情节就会自动出现吧。”
“真的能做到吗?”
“理论上应该是有可能的。这么一想，明明说了两个小时就能写出来，但矢泽到现在还没有答案，这不就说明了吗?包括输入条件和处理时间在内，大概需要两个小时。输出的情节，现在应该有人拼命地把它写成小说了吧?”
刚？
一瞬间，琴美这么想。
太一的意见虽然难以置信，但这么一想，到目前为止发生的事情或许就能得到解释了。如果刚在宇野语言学研究所负责誊写情节的话。矢泽向刚的熟人打听他的为人，如果也是为了听取第三者的意见，判断他是否有胜任这份工作的能力。
“这是你一时兴起的想法?还是说这个概念已经在社会上普及了?”
“这当然是临时起意，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网络上甚至有博客的自动生成工具。当然这与写一部长篇小说不在一个层面上，只是几行或几万行而已。如果真的能开发出这样的算法，我一定会写很多封信去见编辑的。”
“佐桥先生听了矢泽的话，没有产生这样的想法吗?对方明明拿出了宇野语言学研究所这样的名片。”
只要矢泽做报告，佐桥就完全变成了倾听者。佐桥是专业的编辑。关于小说，他比太一还要了解几百倍。还是正因为是在现实社会中激烈竞争的专业人士，所以机器写小说这种科幻般的想法从一开始就不在考虑范围之内呢?
“既然是我想出来的，当然会提出来的。不过，就算想出来了，也不会说出来吧。”
或许是这样，琴美想。商业出版物当然是商品，但也有作家创作的艺术作品的一面。如果电脑自动写小说，作家的处境会怎样呢?佐桥肯定和各种各样的作家合作，建立了信赖关系，不能让他们流落街头。
而且如果能自动写小说，那么大部分编辑工作不也可以用电脑来代替吗?对佐桥来说，这简直是威胁工作的噩梦般的未来。
“如果你的想法是正确的，矢泽为什么不坦率地说算法写小说呢?”
“我想就算他这么说佐桥这样的编辑们也不会相信吧。所以打算先给他们看小说，然后告诉他们这是用算法写的，这样冲击力更强。”
琴美沉默了一会儿。
昨天晚上，琴美第一次听到这个声音文件，说实话很伤脑筋。因为完全不知道在说什么。所以才找在这方面很厉害的太一商量，但似乎没什么收获。话说回来，无论怎样仔细调查矢泽的故事论，只要不知道矢泽和刚之间的关联性，就没有任何意义。
我拜托佐桥，在面谈的过程中，至少不要让他提起浦贺和宏这个名字。一般来说，佐桥不可能知道矢泽和刚之间有交集。说不定他会发现琴美已经和佐桥接触，让刚躲起来。矢泽没有提到浦贺和宏这个名字，这也证明了他不想被人发现和刚的关系。
或许还是单刀直入地让佐桥追问矢泽和刚的关系比较好。就算会面中途结束，佐桥已经接过名片，琴美也在出版社门外等着。能叫到出租车纯属偶然，但不管怎样，宇野语言学研究所肯定已经到了。
矢泽确实不想见到保险调查员。但是，如果那是因为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开发的软件和算法……。他可能对商业间谍之类的东西很警惕。无论是递了真正的名片，还是稀里糊涂地去见浦贺和宏的责任编辑，他从事某种违法行为的可能性都很低。
如果直接去找矢泽，告诉他大家都怀疑你绑架、监禁并杀害了他的好友八木刚，他也许会实话实说，这比被当成杀人犯要好。
“你怎么不说话?”
太一说，要是后悔自己的工作方法，觉得那样做就好了，这样做就好了，实在是太不像样了，可太一毕竟是自己的亲人，一不小心就松懈下来，把刚才的想法告诉了太一。
“你打算突击宇野语言学研究所吗?”
“突击这个词怎么说呢?就是这么回事。”
“姐姐，你觉得那个叫浦贺和宏的作家活着就好了吗?”
“嗯，活着的话就不用支付保险金。就算死了，根据死亡原因，保险金的支付金额也会不同。”
太一呵呵地笑了。
“什么嘛，别笑得这么恶心。”
“不，应该是‘携宝归来’吧。”
“什么?”
“如果把姐姐的工作与矢泽所说的英雄旅程相对应的话，那就是无论生是死，都要以发现浦贺和宏为目的吧?为了有一个圆满的结局，活着是最好不过的了。”
“我的工作既不是小说也不是电影。”
琴美提出抗议，太一听也不听。
“喂，能再给我讲讲矢泽的事吗?”
没办法，只好再次播放音频文件。太一在笔记本上断断续续地写着什么。这段时间，琴美无所事事地玩着装饰着的美式漫画英雄模型。
“空着的地方姐姐来填吧。”
声音文件播放结束的同时，太一说。
“什么?”
太一把笔记本递给琴美。
上面写着这样的话。
1。日常世界姐姐的私人生活
2。冒险的邀请工作的委托
3。（对冒险的拒绝）?
4。（邂逅贤者）?
5。突破第一关在出版社接待室与佐桥会面
6。试炼、伙伴、敌对者矢泽、佐桥、弟弟(我)
7。接近最危险的地方，侵入宇野语言学研究所
8。最大的考验战斗
9。报酬——浦贺和宏的发现
10。归途汽车追逐
11。宇野语言学研究所告发
12。带着宝藏回归的正式员工
第3集《对冒险的拒绝》和第4集《与贤者的相遇》是因为没有告诉太一自己去了浦贺和宏出生的八木家，去了浦贺和宏母亲的娘家木村家，还见了浦贺和宏的朋友灰田。且不说作家浦贺和宏失踪的事和报告的内容，就连这种程度的公开都触犯了保密义务。
“你在开玩笑吗?”
琴美一边向太一抗议，一边思考3和4的选项中符合什么。3没有头绪。因为自己在这次调查中没有拒绝任何事情。但是如果让矢泽做报告，他一定会强词夺理，说矢泽拒绝和保险调查员见面是“拒绝冒险”的反证。
第4点《与贤者的相遇》是关于木村的部分。听说琴美得了老年痴呆症、耳朵不好使，但正是她把她带到了浦贺和宏的身边。另外，第5项确实给人一种“闯过第一关”的感觉。从法子那里打听到老家的地址这件事或许也适用。
“所以我要潜入宇野语言学研究所被监禁的浦贺和宏，向媒体告发，然后成为正式员工?”
“像好莱坞电影一样不是很好吗?这正是受大众欢迎的娱乐方式。矢泽在发表会上不也是以此为卖点吗?但现实中，如果能这样分析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或许就能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
“你要我去玩汽车追逐游戏?”
“7以后都是未来的事了，根据情况修改多少都可以。”
把编故事的方法套用在现实调查的进行状况上，简直是儿戏。但是确实，如果现在的状况是6，那么接下来进入7，也就是宇野语言学研究所。本来到刚才为止，我还在想，可能还是得踏进那个地方。琴美总觉得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背后推着自己。
说不定英雄旅程不是编故事的方法，而是截取人生的一部分作为故事抽出的系统。矢泽是反过来利用了这一点，为了编故事而应用的吗?
琴美离开太一的公寓，直接去了新宿。等大江户线电车的时候，琴美在记事本上胡乱地写着恶作剧。当然，我并不是完全相信把自己现在的状况套用到英雄旅程的方法，只是太一刚才在笔记本上描绘的是十二种方法的活用。矢泽的报告中应该提到了七种架构型。
1。英雄-我
2。导师-木村发
3。守门人-八木法子
4。先驱-人寿保险公司
5。塑形师-八木刚·浦贺和宏
6。车道-（矢泽）?
7。诡计星-（灰田）?
因为英雄是主人公，所以自己应该没有问题吧。导师果然是木村。守门人是第一个遭遇的敌人，应该是法子吧。
先驱是“引导冒险的使者”，不过，这是现实问题，雇主。因为琴美是受上司的命令在追查刚的失踪之谜。
塑形师毫无疑问是八木刚。他失踪后，以别名浦贺和宏开始了他的第二人生。在这件事上，没有比这更适合做“变化者”的人了吧。
6的阴影，这个现在还不知道。刚的失踪是否有犯罪性也不清楚。姑且把矢泽作为“应该打倒的敌人”放在这里吧。
7的诡计星暂且不提，只留下和太一有共同点的灰田。本想和弟弟商量一下英雄旅程的事，或许会有所了解，但并没有什么进展。下定决心去宇野语言学研究所也可以说是一种进展，但那是迟早要去的。太一果然是个完全的局外人。不管他在不在，调查都能顺利进行。
琴美合上记事本放进包里。说实话，自己对编故事没什么兴趣，但和编辑佐桥有了交集。如果有人问我要不要将保险调查过程中遭遇的各种事件写成纪实文学出版，英雄旅程或许可以作为信息取舍的参考。但仅此而已。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
自己的工作就是查出浦贺和宏，也就是八木刚的行踪，不论生死。琴美这样对自己说。
在西新宿五丁目站下了车，朝着昨天打车去的四丁目方向走去。因为知道大致的地点，所以没有迷路，但一想到这里是离新宿车站只有一公里的住宅区，就觉得不可思议。目的地宇野语言学研究所的模样就更不用说了。
宇野语言学研究所和昨天一样，还在那里。不知为何，琴美松了一口气。这么多年的建筑。一天之内倒塌也不足为奇。只是，那辆红色mini cooper不见了。矢泽今天不在吗?如果可以的话，想在矢泽在的时候去拜访。但如果他知道琴美来过这里，说不定又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琴美甩开了犹豫不决的踌躇。工作日的白天。应该有人吧。即使矢泽不在，说不定也能得到和刚有关的情报。如果没有“接近最危险的地方”，就不可能“带着宝藏回归”。
挂着宇野的门牌，却没有宇野语言学研究所的招牌。这样邮件能顺利寄到吗?
按下门铃，等了一会儿。但是没有任何回应。没有人吗?但是，如果没有的话，也有办法调查。有这么多年历史的房子，说起来很可疑。问一下附近的居民，应该就能知道些什么吧。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不经意地把手伸向玄关的拉门。轻轻一用力，门就“唰”地打开了。琴美慌了，但事已至此，她也没有退路了。
“有人在家吗?”
琴美稍微大声地说。没有回答。
“有人在吗? !”
琴美有些焦躁，声音更大了。于是，
“吵死了!”
走廊对面传来一个老人模样的男人的声音。琴美不由得绷紧了身体。
过了一会儿，出现了一个身穿灰色裤子，外面套着卡其色对襟毛衣的男人。白了一大半的头发梳成大背头，是个看起来相当难缠的半老男人。
“请问，这里是宇野先生家吗?”
“宇野是我。”
他直视着琴美回答。
“现在只有您一个人吗?”
“是吗? !”
宇野厉声问道。说实话，琴美不知道说什么好。如果对方是矢泽的话，说话就快了。
“矢泽和树先生在这里吗?”
琴美问。宇野突然露出笑容。
“啊，你是深町君的妹妹吧!”
她大声说。是那个梳着卷发的女人吗?
“我等着你呢，走吧。”
“呃……等、等一下。”
宇野完全不理会琴美的静止，从她面前消失了一会儿，又马上回来。他披着夹克，戴着鸭舌帽。他穿上擦得锃亮的皮鞋，快步走出玄关。琴美只能困惑地注视着他的举动。
“你在干什么? !快来!”
宇野一边快步走一边怒斥琴美。他似乎并不打算等琴美。
“宇野先生!你家里有人吗?门锁好了吗?”
琴美慌忙追在宇野身后。
“门窗紧闭?不用不用，就算小偷进来，也不会有什么东西被偷的。”
宇野说着，快步走在路上。琴美沉默了一会儿，跟在他身后。看样子是往初台站的方向去。
“那个，对不起。”
“怎么回事?”
“您住在那里吗?”
“那当然了。”
“我听说那里是宇野语言学研究所。”
“研究所兼住所。”
这个老人到底是什么人?乍一看，像是某个小镇的发明家。但是，矢泽和深町穿着整齐，自信满满地向佐桥宣布，要进入一流出版社，写出终极恋爱小说。既然叫研究所，他肯定是个科学家。这位老人的研究和英雄旅程又有什么关系呢?而浦贺和宏是……。
沉默地跟在后面有些不安，所以琴美若无其事地说:
“您认识浦贺和宏先生吗?”
问道。
宇野停下脚步。
“你想知道浦贺和宏的什么?”
“你认识他吧?他现在在哪里?”
“哪里啊?当然是富士山树海了。”
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他知道刚去树海就失踪了。
“那是七年前的事了吧?那时你就认识他了吗?”
“以前的事我不知道。我只是听矢泽说过浦贺和宏这个样本。”
“样本?不过，那个，刚先生其实并没有去过树海。他是以浦贺和宏的身份作为作家出道的。”
“你在说什么?出道后不是去树海了吗?”
宇野厉声问道。
我吓了一跳。确实有这种可能性。因为刚对法子说了要去树海就消失了。不知道当时刚脑子里有没有自杀这个选项。也许是书卖不出去，作为作家的第二次人生也走不通的刚，在经过了约五年的岁月后，对法子说过的话实现了吧。也就是说——。
“已经死了?”
这样问宇野。没有人会说这种话!希望他能这样否定。脑海里闪过头一次蜷着背钻进挖角炉的身影。
但是——。
“那是当然的!?所以我才以他为样本。如果以活着的作家为样本，日后肯定会出问题。”
琴美跟在宇野身后，沉默了一会儿。
果然刚死了吗——这一点琴美自己也隐约猜到了。但是，还有疑问。那就是，这个叫宇野的男人到底是什么人，他的发言应该相信多少，完全不知道。想起弘明寺午托班的老人们。老人往往有和蔼可亲的倾向，即便如此，宇野的态度也非同寻常。但也不能就这样置之不理。除了是重要的线索外，如果把他扔到新宿的人潮中，实在太危险了。
宇野走进商店街。个人商店鳞次栉比。还有老式的蔬菜店和书店等，琴美不由得想起小时候经常在老家附近的商店街买书和点心。
宇野毫不犹豫地走进一家和咖啡店在一起蛋糕店，宇野对店员说:
“蒙布朗。”
简短地说着，目不转睛地看着琴美。
“那我也买同样的吧。”
宇野完全没有拿出钱包的意思，琴美付了钱。当然没有忘记拿收据。
本以为宇野会和他一起点杯咖啡，但他根本没这个意思，像个孩子一样吃着蒙布朗。琴美呆呆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那个……”
“什么?”
想问的问题太多了，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你怎么知道浦贺和宏先生去世了?连责任编辑都不知道他在哪里。”
“那是因为矢泽这么说的。”
“你认识浦贺和宏先生吗?”
“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
也就是说，中心人物还是矢泽吗?宇野语言学研究所这个夸张的名字，给人一种矢泽是宇野雇用的印象，但实际上应该是矢泽主动找宇野的。
如果相信他的话，这件事就意味着只有矢泽一个人确信刚会死。总之，只要和他见面，了解他的话，就能写出报告书。刚死亡的消息被曝光，我感到很遗憾，也输给了法子，但那是琴美的个人感情。和工作没有任何关系。
只是，我想，一切结束后，必须去弘明寺那作为第一个地方向八木先生的家人们报告结果。
“浦贺和宏是作家。即使死了，只要有作品留下来，和活着没有什么区别，不是吗?”
“可是，如果死了，不就不会有新作品了吗?读者会很失望。”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觉得有些苍白无力。因为没有达到一定数量的读者，浦贺和宏才不得不停止作家生涯。这是读者感到失望之前的问题。
“对，就是这个!”
宇野用沾着奶油的叉子指着琴美。
“什、什么?”
“如果浦贺和宏死了，他写的书还能继续面世，那不是很痛快吗?”
“浦贺先生还有作品吗?”
“不是!那是没有意义的。我是说，你可以读到死去的浦贺和宏从头开始新写的小说。这才是真正的代笔作家。哇哈哈!”
我吃了一惊。
“算法——”
琴美不由得喃喃道。
“是啊!不愧是深町的妹妹。真能理解啊，我喜欢!”
她本想说明自己不是她的妹妹，却什么也没说。正因为有这样的误解，宇野才会心情愉快地谈论自己现在正在做的项目——工作、兴趣还是发明?
“浦贺和宏先生真的死了吗?难道不是矢泽先生说的吗?”
“这当然是个问题，不过，为此头疼的应该是矢泽吧。对我来说，这都无所谓。不管浦贺和宏是生是死，只要知道他的行动模式就行了，而且教材也有九本。”
姑且不论矢泽的话是否可信，但浦贺和宏现在应该不在宇野语言学研究所吧。
“喂，你!”
宇野突然说道。
“是、是?”
“你吃那个吗?”
宇野的视线集中在琴美的蒙布朗上。说实话，我拼命跟上他的节奏，根本顾不上吃东西。
“可以的话，请进。”
琴美把蒙布朗递给宇野。
“那我就不客气了。”
宇野像孩子一样满面笑容地接过盘子。看着宇野津津有味地吃着第二杯蒙布朗，琴美再次想到，无论如何一定要见矢泽一面。宇野和初的意思不同，在沟通上有一些困难。
就在这时——。
“老师!”
传来一个女声。琴美转过头，倒吸了一口气。就在那个梳着卷发的女人一脸惊讶地走进店里的瞬间。踩着脚步声朝这边走来。
“哟，深町，我刚才跟你妹妹说了秘密系统的事。”
“老师，你不是说蒙布朗要吃我买的吗?”
“是吗?不，你妹妹来找我了，我还以为她一定会带我来呢。”
宇野没有发怵的样子，默默地吃着蒙布朗。
“啊，那个……”
琴美刚想说明情况，他就说:
“对不起，昨天我跟老师说了我有个妹妹在老家，所以她误以为我要来这里。好了，老师，走吧。”
“等一下，还剩一半!”
“不用了，研究所里有我买的。”
宇野最喜欢的是蒙布朗，深町经常在这家店买。在这种时候自己来拜访了吗?虽然不知道宇野为什么会被误认为是深町的妹妹，但从这个情况来看，认错人似乎是家常便饭。这倒无所谓，但深町想尽快把宇野带回研究所的态度让他很在意。简直就像在说，宇野不能再多说了。
“后台系统的后台，是浦贺和宏的后台吗?”
琴美问。深町一脸惊讶地看着琴美。
“刚才去研究所的时候，宇野先生正好出来，我就带他来了。”
琴美把名片递给深町。深町目不转睛地盯着名片。
“一开始只是单纯地称之为‘系统’，但由于需要使用实际存在的作家的数据，所以现在称之为‘幕后系统’。”
“老师!”
深町提高了嗓门，仿佛在说别多嘴。
“浦贺和宏先生真的死了吗?”
琴美问深町。她说:
“矢泽说的保险调查员是你吗?”
反问道。
“应该是。”
琴美回答。
拜托矢泽和刚的高中同学松野把矢泽介绍给自己，但不合适。当时松野应该告诉矢泽保险调查员在行动。矢泽和深町或许已经做好了自己迟早会来的心理准备。不知道宇野怎么样。
“在这里可能会引起别人的注意，所以还是在研究所谈吧。”
“不，就在这里吧。”
琴美直截了当地说。深町不服气地看着琴美，无奈地和琴美他们坐在了一张桌子上。
虽然昨天否认了他们与犯罪行为有关的可能性，但在从宇野口中清楚地听到浦贺和宏已经死了的今天，她也不想恬淡地走进那个可疑的研究所。
琴美打开手机的语音记录，若无其事地放在桌子上。
“矢泽先生今天不在吗?”
琴美问深町。
“矢泽现在正在四处寻找帮手。”
“帮手?”
“哪怕多一台也好，越多越能避免死锁。”
“死锁?”
“比方说，我刚才吃了你那份的蒙布朗，但也有不吃的选择。如果你吃了自己那份的蒙布朗会怎么样?”
琴美想了一会儿说:
“我想也没办法。”
回答道。除此之外，我无言以对。
“不!一点不同就能改变一切!比方说，是不是因为肚子胀了，所以今晚就不吃晚饭了?”
“怎么可能，不过是一块蛋糕而已……”
“就算晚饭好好吃了，至少也要少吃一道菜吧?”
“也许吧，但那到底是……”
“你知道蝴蝶效应吗?”
“蝴蝶一振翅，几万公里之外的远方就会掀起暴风雨，是那个吗?”
“是的!即使是再小的现象，有没有它，未来的结果也会大不相同!我们为了让八木刚和草野美优从那个杀人魔的魔掌中逃脱，改变了很多次过去，但是因为信息量太大，处理经常出错，程序就会停止。例如，假设开始了八木使用超能力在空中飞行逃跑的事务，但当然，因为所有的工作都是并行的，所以还会进行其他琐碎的事务。超能力一旦登场，故事的类型就会发生变化，所以从数据库中获取的信息会变得非常庞大。如果信息对先前的设定产生冲突，就会有问题，八木和草野就会死。”
“等、等一下。你说的八木是浦贺和宏先生吗?还是浦贺和宏先生的作品中登场的八木刚士?”
浦贺和宏的小说我只读过最新出版的——或者说是遗作——《为了即将诞生的孩子们》，是关于主人公八木刚士使用超能力解决事件的系列。虽然不知道幕后系统是什么，但应该和那篇小说有关吧。
琴美又问了宇野一个问题。但深町打断了他。
“可以了吧?保险调查员的工作不就是确认八木刚先生的下落吗?我们项目的内容不能告诉您。”
“深町君，这不是很好吗?说是妹妹好像是我弄错了，她懂算法。领会得越快的学生教的越多越有意义。”
“老师!”
“不，不用了。”
琴美说。
“你说得没错。我在找浦贺——不，八木刚先生。他在那个研究所吗?”
“没有。”
深町简短地回答。
“已经死了吗?”
“是的。”
“那么，你们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呢?他七年来杳无音信，连他的亲戚都不知道他用笔名写小说。另外，负责浦贺和宏的佐桥先生认为浦贺和宏是他的本名，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只有你们知道八木刚和浦贺和宏是同一个人，而且他已经去世了。即使被怀疑与他的死有关，我也无可奈何。”
深町听着琴美说的话，不停地点着头。然后说，
“矢泽是无辜的。”
她说。
“他确实对浦贺自杀一事保持沉默，但他不是自杀的帮凶。”
“我想应该由警察来决定。”
“我知道。矢泽也说过，如果警方要求调查，他会坦率地答应。确实，我们并没有积极公开浦贺的死讯。如果这件事在伦理上有问题，那也是怪我。”
“我只是想知道浦贺和宏，八木刚先生是在什么时候离开家的，又因为什么原因去世的。”
深町点点头。
“根据山梨县警察说作家浦贺和宏进入树海自杀了。”
刚对法子说要去树海，却消失了。到自杀为止花了几年时间，但最终还是按照当初的计划自杀了吗?
“尸体不一定会被发现。”
宇野说。
“民宿的管理员说过，要小心湖，有可能会被藻类拖下水。说不定浦贺和宏就是预料到这一点才投了山中湖。永远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应该不是在山中湖。”
深町说。
“山中湖的藻类确实很多，但毕竟是深度不到十五米的浅水湖泊，很难想象这两年来一直沉在底部。”
“那么，到底……”
“应该是从树海开辟出来的道路进去的。浦贺先生告诉矢泽，如果要在树海自杀，就要从这条路进去。”
“我不知道你们现在在做什么，但我不是为了查明真相而来的。我想知道的是刚先生七年前失踪的经过，以及他和你们的关系。”
“宇野老师跟这件事没关系。我和浦贺先生一次都没见过面。我所知道的关于浦贺先生的信息，都是矢泽告诉我的。”
“那么，能和矢泽先生见面吗?”
“浦贺先生进入树海的哪里，我已经告诉你了。以那里为中心进行搜索，应该能找到遗体。”
“虽然只是简单的搜索，但如果给搜索的人1万日元的日薪，一百个人找的话，一天就要花一百万日元。”
“浦贺先生的亲戚会不会付钱?”
法子的脸浮现在脑海里。也许是偏见，但我认为她不会付钱。如果尸体被发现，就会得到保险金。失踪宣告被认定的话会得到保险金。无论哪一种都能赚大钱。既然如此，就应该尽量避免不必要的损失。也可以找弘明寺的悦司商量，但总觉得悦司说服不了法子。就算他们因为吝啬搜索费而不去找阿刚，也不能怪他们。以数十万为单位的钱是巨款。即使琴美站在同样的立场，也会烦恼吧。
总之，那是后话。不直接问矢泽的话，一切都无从谈起。
“矢泽先生为什么不想见我呢?如果他没有什么亏心事的话，为什么一直逃避呢?”
“矢泽认为浦贺先生是因为自己才自杀的，我觉得他有罪恶感。”
“那就更……”
这时，宇野哈哈大笑起来。
“什么事?”
“你刚才跟我说了什么?浦贺和宏先生真的死了吗?矢泽先生不就是这么说的吗?我不是说了吗?你想确认浦贺和宏的死，矢泽却四处逃窜，也就是说浦贺和宏还活着吧?”
琴美不由得和深町面面相觑。深町也一脸困惑。
“你完全没有想到浦贺和宏先生还活着的可能性吗?”
“所以，不管怎么想，我们的工作和浦贺和宏本人完全没有关系。幕后系统已经存在了。对我们来说那就是全部。没有本人出面的时候。当然，如果本人在场的话，人格设定肯定会更加缜密，但这不是问题的本质。”
“我刚才就很好奇，那个幕后系统到底是什么?”
宇野把脸凑近琴美。
“你知道多少?”
反问道。琴美说。
“我知道《英雄旅程》的故事，是创作故事的方法。”
“是佐桥先生说的吧?”
深町喃喃道。
“嗯，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
如果我说我听了整个录音，可能会给佐桥添麻烦。
“《英雄旅程》的确是创作故事的有效方法，但如果没有作家，就无法写出小说。所以我们利用了浦贺和宏的小说。现在就叫“warriors journey”吧。浦贺和宏只有一个人，复数形式可能有点奇怪，但如果把负责项目的我们也算在人数上，就不会有矛盾，最重要的是，最合适的是谐音。
宇野似乎在自说自话。
“也就是说，把浦贺和宏先生的性格——写文章的能力作为算法，即使本人不在也能自动写出小说——这就是幕后系统吗?”
“是啊!你真是善解人意!”
太一几乎都猜对了。虽然半信半疑，但不管怎么说，这种事是否可行都无所谓。矢泽是刚的同级生，在刚作为浦贺和宏度过第二人生的期间也被认为是亲密的关系，是最重要的人物。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他们。
“深町小姐，请让我去见矢泽先生。宇野先生说的幕后系统很有意思，但我不是商业间谍，只要知道浦贺和宏先生的情况就行了。”
深町沉思了一会儿。
“如果你不来研究所的话，我就没法跟你说了。矢泽也马上就回来了。”
确实有想知道刚变成怎样的心情。但是，我没有勇气进入他们的阵地。万一有危险那就不好了。我确实想知道刚怎么样了，但终究是外人——。
“你还真犹豫啊。”
这时，宇野仿佛明白了琴美的心情似的说道。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如果我们不在，你的工作一定会很困难吧?相信我，冲进去就行了，没有人会吃掉你的。”
这句话好像在哪里听过。相信并跳进去就行了——。琴美马上意识到矢泽在报告中也说过同样的话。
琴美恍惚地想起了《英雄旅程》里的七种角色。琴美设了保险公司作为引导冒险的使者——先驱报，但实际上宇野或许才是先驱。从刚才开始，他的态度就像诡计星一样，如果他的话能给琴美重要的启示，那他应该也是琴美导师吧。
琴美回答说，知道了。如果在这里回去，调查就结束了。确实得到了刚在树海自杀的证词，但如果不进行取证，就等于没有任何价值。但不管危险与否，只要去了那个研究所，事态肯定会向前推进一步。
琴美和宇野、深町一起回到研究所。
“哪里都没有研究所的名字。”
琴美说。
“只是为了和佐桥先生见面，需要印在名片上的头衔而已。”
“为什么是佐桥先生?因为他是浦贺和宏先生的责任编辑吗?”
“是的。”深町简短地嘟囔了一句。
宇野语言学研究所除了外观极为古老之外，与普通民宅没有太大差别，里面也大同小异。铺着木板的走廊擦得锃亮，看起来很干净，但灰泥的墙壁上还是有明显的裂缝，能感觉到与房龄相应的伤痕。
“我就在自己房间里，有什么事就叫我。”
宇野对深町说完，消失在走廊的另一头。
“每天吃完点心后都要睡午觉。”
深町边说边把琴美领到日式房间。看来这里是会客室。等了一会儿，深町端着红茶和刚才宇野没吃到的蒙布朗回来了。
“我几乎每天都给老师买这种蒙布朗，如果卖光了吃不到的话，他心情不好就麻烦了。”
虽然我并没有对他们放松警惕，但因为机会难得，还是收下了。刚才宇野说过，吃不吃蒙布朗会影响未来的发展，但她想，毕竟吃了蒙布朗是一样的。
“矢泽先生会回来吗?”
“嗯，但我不会告诉他你来过的。”
“——如果你知道我要来这里呢?”
“可能就不会回来了。”
琴美啜了一口红茶。
“难不成，您很忙吗?”
琴美问道。
“为什么呢?”
“听说你跟佐桥先生说过，两个小时就能写出一部小说，那原稿应该早就送到佐桥先生手里了。当然，这是昨天和今天的事情，两个小时的时间会是个大概的时间，但我想也有可能是发生了什么事。”
“是的。说是麻烦有点夸张，但确实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
深町闭上了嘴。果然还是不想把自己的工作内容随便说出来吧。但是，把琴美带到这里来了。她应该也做好了藏不住的心理准备。
“那是什么?”
深町开口道。
“浦贺先生的小说，都是广义上的坏结局。所以才卖得不怎么好吧。因为我想很少有人愿意花钱去体验这种讨厌的心情。我们应该更认真地考虑这件事。”
我想起佐桥说的五个条件。
第一，要写面向年轻读者的小说。
二，情节跌宕起伏。
三、以恋爱为主题的故事。
四、一定要有圆满的结局。
五、季节是夏天。
“要有一个圆满的结局很难吗?”
深町点点头。
“从零开始创作作品的才能与个人的人生有着密切的关系。但一般来说，在某种程度上是可以控制的，因为人是按照自己的意志创作的。但是我们把浦贺先生的才能原原不动地取出来了。说起来，控制这种才能的不是浦贺先生自己，而是我们。”
“那为什么会不顺利?”
“我认为做报告的时候，应该经过更多的实验之后再做，但是矢泽和宇野老师的意见却不一样。那么大的出版社，调动非常多。创作小说的编辑也会在某一天突然被调到漫画或杂志部门。矢泽先生顽固地认为，最好趁佐桥先生还是文艺编辑的时候和他接触。”
对矢泽来说，向佐桥做报告还是有意义的。个中缘由，比起从深町口中得出还是直接问矢泽或许更好。
“宇野老师认为，与我们单独工作相比，听取第三方的意见会更顺利，就像新产品的显示器一样。在各种情况下进行操作，并对其结果进行反馈，这在幕后系统的设计中是非常重要的。确实，在佐桥先生提出的条件下，才发现问题点，所以就像宇野老师说的那样，不过矢泽似乎还是想让佐桥先生认可系统的能力。”
“那是因为佐桥先生是浦贺和宏先生的责任编辑吗?”
“我想应该是，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对不起，我有点疑问。所谓英雄之旅，简而言之就是任何人都能享受的娱乐方法吧?或许听取第三方的意见确实很重要，但既然已经进行到了向编辑发表的阶段，完成的目标应该已经确立了吧?尽管如此，却没有一个圆满的结局，我觉得有点矛盾——”
通俗易懂、有趣、受欢迎的作品大都是大团圆结局。刚才深町自己不是说浦贺和宏的作品都是坏结局，所以卖不出去吗?
“应该也能写出圆满结局的作品。刚出道的时候，他写的主要是破案后皆大欢喜的作品。”
从那以后，系列就像从坡道上滚落一样变得阴暗了吗?毕竟，系列最终作《为了即将诞生的孩子们》是以主人公被女主角用刀刺杀结束的。没有比这更糟糕的结局了吧。确实，如果这是浦贺和宏的最新作品，也是他的遗作，那么，把坏结局作为浦贺和宏小说的特征，或许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那为什么……”
“根据宇野老师的说法，是不是因为大团圆结局和恋爱小说这两个条件相冲突，才引发了死锁呢?”
“为什么?有很多爱情小说都是以圆满结局结束的，一点都不矛盾。”
“我想，大概在选择浦贺作为样本作家的时候，就已经把爱情故事一定会以坏结局结束这一法则编入了系统。”
“因为写的是女主人公刺杀男主人公的小说——有没有把样本换成别的作家的选择?”
当然，正因为他们选择浦贺和宏作为样本，琴美才会出现在这里。但即便如此，我还是忍不住想，单纯地以更有名的作家为样本，或许能写出畅销的小说。
“样本只看作家的作品是不够的，还需要了解那个人的性格和兴趣爱好，因为这些都会对那个人的小说产生影响。在这一点上，矢泽和浦贺是高中同学，所以没有问题。”
然后我明白了。矢泽和灰田等刚的小学、初中时代的朋友接触的理由。是在调查刚相遇之前的为人吧。可能是浦贺和宏的样本被用在了系统中。
“但是，假设除了浦贺以外，再出现一个完美的作家，矢泽也会坚持以浦贺为样本。虽然我不太清楚，但是矢泽和浦贺好像有什么回忆。所以才执着于浦贺先生吧，大概，执着于佐桥先生申请发表也是因为这个。”
深町理所当然地说，琴美却无法释怀。高中时代刚和矢泽是同学。那很好。但是，两人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交集。可是，为什么高中毕业后矢泽会突然这么热衷于刚呢?
“不好意思，矢泽先生他……”
“我是宇野老师研究班的学生，他中途加入了我的研究班，所以我们就一起行动了。”
从她的语气中可以看出，她似乎并不完全相信矢泽。也许正因为如此，她才会这样帮助琴美。
“宇野老师的专业是?”
“在语言学中，他在计算语言学方面也是很优秀的。语料库，这是自然语言的样本，研究的是用计算机建模，帮助理解自然语言。”
完全没有任何预备知识，就算听了宇野现在的研究内容，也不会明白吧。但是，来到这个研究所的琴美，虽然很模糊，但还是明白了。让计算机分析语言，写出文章。利用浦贺和宏的小说作为样本，再运用英雄旅程的规则来创作故事，这是一种尝试吧。
“来这里之前，我一直在想你们会不会让电脑制作情节?浦贺先生在这里，会不会把输出的情节写成小说?不过——好像不是这样。”
那个英雄旅程，说到底只是关于故事内容的方法。正因为如此，我认为把故事写成文章的时候，是人写成小说的。但是，据说宇野是语言本身的研究者。也就是说——。
“我不知道浦贺先生是否还活着。但可以确定的是，这里没有浦贺先生。不光是浦贺先生，连写小说的人都没有。”
“佐桥先生说，你们可以在一瞬间创作出故事。”
“是的。”
深町干脆地点了点头。
“不是我们，是幕后系统。输入设定和登场人物，让其执行，故事就完成了。”
琴美沉默了一会儿。
“真不敢相信。”
她喃喃道。
“考虑那个设定和条件的是人，现实问题是不可能一瞬间就完成的。矢泽订正为两个小时，要想登场人物的名字，考虑场所也很辛苦。但就算设定要花一个晚上，恐怕也没有哪个作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一部长篇小说，而幕后系统就能做到。”
“篇幅也能控制吗?那个，比如杂志邀请你写短篇……”
“张数由设定的量来控制，当然，设定越多张数就越多。因为小说的输出只是一瞬间，所以在实用化的时候，会多次增加或减少条件，进行微调。”
琴美觉得自己好像遭到了欺诈。考虑故事的设定确实很费工夫。但反过来说，只要做到这一点，之后电脑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写小说了，那么所有的小说家都会下岗流落街头吧。而且，电脑工程师被称为小说家的新时代即将到来——如果深町所说的是事实的话。
“能让我读那篇小说吗?”
深町面露难色。
“请您原谅。”
她说。
“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恐怕很难相信……”
深町皱着眉含糊其辞。但是，如果宇野真的是优秀的学者，调查一下就能查明他的身份，而且电脑写小说等过于荒唐，反而令人怀疑是不是真的。如果要说谎的话，应该会说更样的话吧。
“也是——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可能让外人看到呢?”
“不只是这样，因为它已经锁死了，还没有形成供人阅读的小说体裁。”
“刚才我也说了，那锁死之后会怎么样呢?”
“因为在内部处理上有冲突和矛盾，所以故事中途就结束了。这样的东西让佐桥先生读的话，他一定会说，请写到最后再拿过来。做得好与坏暂且不论，但如果是一屁股跌坐在地，那就更不可能了。”
“既然中途就结束了，那就有人继续写下去好了——恐怕不是这样的问题吧。”
“是的，只有全部用幕后系统来写作，才算是成功。本来完成的原稿读了之后，大概也不会相信是用名为幕后系统的电脑写出来的吧。既然要出版，当然要把他带到这里来进行现场演示，即使蒙混过关，到时候也会露出破绽。”
“刚才宇野医生提到八木和草野，那是……”
“现在着手的小说的登场人物。八木刚是主人公，草野美优是女主角。我觉得用浦贺和宏的本名作为主人公很好。因为是幕后系统写的第一部小说，所以处理起来可能会很顺利。用人类的话来说，就是移情吧。”
“那么，草野美优这个名字也可以吗?”
“据说是浦贺的前恋人。如果恋爱小说的主人公是用实际存在的人的名字的话，女主角也用实际恋人的名字是有道理的。说不定是悲恋呢，也许正因为如此，进展才不顺利。”
“那，换个名字……”
深町缓缓摇了摇头。
“只是死法变好了，被杀后故事中途就结束了，这一点没有改变。”
“宇野先生说，八木和草野是被杀人魔杀死的……”
深町说。
“是脱离幕后系统法则的异常分子，我们的目标是面向年轻读者，制作具有神秘惊喜的娱乐节目。但是在那个故事中突然出现了杀人魔，把登场人物都杀了。”
“所以，宇野先生说八木和草野都被杀了?”
“是的，你知道《2001太空漫游》吗?”
“科幻电影吗?不是很了解，我只知道名字——”
“简单地说，就是乘坐“发现号”宇宙飞船前往木星的故事。“发现号”内置的“HAL9000”计算机必须向乘员毫无隐瞒地详细介绍所有信息。但与此同时，它也被赋予了隐藏以木星为目标的真正理由的命令。HAL9000在收到两个矛盾的命令后发狂，杀害了船员。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幕后系统上。”
琴美想，也得问问太一《2001太空漫游》的事。
“这就是死锁吗?”
“准确地说，这是暗地里系统为了避免锁死而采取的手段——杀人魔。因为只要杀死所有登场人物，矛盾就解决了。小说也就此结束。即使杀人魔杀人是没有理由的，也需要相应的了结方法。因为是娱乐。但那是不存在的。在主人公八木刚和女主角草野美优被杀的那一刻，故事就结束了，是一段悲惨的故事。当然，不满足圆满结局的条件。”
琴美没有自信，不知道是不是在跟她说话。只是，她有一种实感，觉得自己在听一件奇怪的事。
“难道就不能调整一下系统，阻止杀人魔的出现吗?”
“不可能——目前为止。总之现在的方针是，为了让男女主人公从杀人魔的魔掌中逃脱，我会倾尽全力改变故事的设定。”
“如果能从杀人魔的魔爪中逃脱，结局就会很圆满了，不这么做吗?”
“这是一方面，但如果成功了，就可以反馈这个故事来修改幕后系统。幕后系统是以他留下的九本小说为基础的。幕后系统所输出的小说与浦贺和宏本人所写的相当。哪怕只有一次，只要你能让幕后系统输出一部以圆满结局结尾的恋爱小说，你就能把它作为第十部小说编入幕后系统，这样就不会再出现同样的问题了。那样幕后系统就是完全可以承受实用化的系统。”
宇野说过，只要有作品留存下来，就等于活着，这么一想，这简直就是精神分析医生的心理创伤治疗。区别只是面对的是本人还是本人写的小说。
“把其他小说家写的大团圆结局的恋爱小说，编入系统怎么样?”
深町缓缓摇了摇头。
“毫无疑问，这将是一个像死锁块一样的噩梦般的故事。如果纯粹是收集文章样本，没有问题，但故事的创作方法是作家各自的。即使把擅长解谜推理的作家和擅长悬疑推理的作家合成在一起，也不会成为更优秀的作家。系统的样本仅限于同一作家，这是铁则。”
“男女主人公——八木刚和草野美优，有可能从杀人魔手中溜走吗?”
“现在不好说，这次可以换我问你问题吗?”
“可、可以。”
她会问我什么呢，我不由得绷紧了身体。
“浦贺先生——他的本名是八木刚吗?你是作为保险调查员调查了他的情况，才找到这里的吧?因为有保密义务，所以不可能全部都告诉我，关于八木刚先生，请告诉我可以告诉我的事情。
“那是怎么回事……”
琴美有点吃惊。因为她竟认为自己更了解刚。
“幕后系统是用浦贺和宏的小说手法将英雄旅程故事化的系统。刚才我也说过，作者的作品中存在着一定的规律，即作者是这样的人，所以才写了这样的作品。因此，分析浦贺和宏的人性是设计幕后系统的重要因素。说不定能找到解除锁死的突破口。”
“很遗憾，我个人对八木刚先生的了解几乎为零。大概是因为他小时候是外婆的孩子吧，我知道他的事情，也只是偶然而已。”
“是吗——”
深町略带遗憾地喃喃道。
不提对法子的不信任感。调查的内容不能公开告诉第三者。只是，深町像这样把应该是秘密的秘密系统的事告诉我，如果是为了以此作为交换，琴美得到掌握的关于刚的情报全部告诉深町，就是违背工作原则了。
“关于八木先生，矢泽先生应该比我更了解吧?”
琴美说。
“是啊——浦贺先生还活着这件事是真的吗?”
当然还是活着好。要了解他的为人，本人活着应该是最好的。
“要是能活着就好了。保险公司的人这么说，可能会让人觉得他只是不想支付保险金……”
虽然只是开玩笑，深町却一脸认真。
“如果他真的死了，那么不管浦贺先生的生死如何，矢泽一定有不想见到你这样的保险调查员的某种理由。说不定就是矢泽杀的……”
深町说了句不太平静的话。
“我是研究生，矢泽以前和我在宇野老师的研究室。”
“是的。”我很在意这是过去式。
“宇野先生变成了那个样子，现在他的研究被宇野先生的另一位弟子堺继承了。不过矢泽说，是堺策划了宇野的事故。虽然这没有任何根据。”
“宇野老师的事故……”
“从大学的楼梯上滑下来，撞到了头，紧急进行了开颅手术。托保险金的福，他的命保住了，检查也没有发现异常，但人的身体，特别是脑的认知功能，确实存在科学无法估量的东西，对日常生活并没有什么不便。他的记忆很正常，老师的知识也保持得很好，但是性格变了。你是今天第一次见到宇野老师，可能不知道，宇野老师以前不是那样的人。”
今天第一次见到琴美，也觉得宇野的生活有些问题。当然，性格急躁、容易误解、像孩子一样喜欢甜食的大人并不少见。但宇野以前不是这样的，所以她才会心痛吧。
“宇野老师的事故没有命案性质吗?”
琴美问道。深町点点头。
“矢泽说堺医生为了夺取宇野老师的地位，故意把他推下去，这是不可能的。说句奇怪的话，即使是伪装成事故杀人，也会采取更确切的手段。从楼梯上摔下去——”
确实如此。但是，即使没有明确的杀意，也不能否定冲动的可能性。如果宇野不在了，这位叫堺的教授到底有多少好处，或许有必要根据情况调查一下。不知道那是不是和刚的失踪有关。
“研究室里有宇野派，也有堺派之类的派系吗?”
“我不能说没有。不过，我也是堺老师研究室的人，退学的只有矢泽一个人。宇野老师成为那样的人之后，我就再也不去研究室了，所以也受到开除学籍的处分。”
“——堺老师他知道矢泽先生和深町小姐在协助宇野老师吗?”
深町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
“我不知道。”
琴美想，也许深町对这件事也心怀愧疚。不过看来她心里也相信矢泽的话。
“这是宇野老师的家吗?”
“是的，夫人很早以前就去世了，他一直一个人住。”
“所以你把幕后系统搬到这里来了?”
“说是搬运，其实是软件——通过网络连接到各处的电脑来完成处理。只要有宇野老师的名字，就可以使用相应的电脑，但他本人已经不是大学里的人了，所以矢泽四处奔走，低头请求让他使用电脑。”
“宇野老师之前是说，多一台就能避免锁死吗?”
“确实，电脑越多，就越能创造出各种各样的故事模式。但这不是本质问题，宇野老师应该也明白。即使能创造出一亿种模式，如果幕后系统选出的故事以八木刚和草野美优的死而告终，那也毫无意义。不依靠计算机的性能，只靠附加条件，一定能找到避免死锁的方法。”
这时，门铃响了。
“我是矢泽。”
说着，深町站了起来。琴美也想站起来，深町制止了她。
“先由我来说吧。如果突然让他和你见面，他可能会生气，跑到别的地方去。”
琴美点点头。深町走出房间。
过了一会儿，传来男人的怒吼声。第一次听到矢泽的声音。
——为什么?你把系统的事告诉外人了吗!?不是说好要保密吗!
——那个人只是想知道浦贺先生怎么样了。
也许是为了对抗矢泽，深町的声音越来越大。
——对堺也说了吗?
——和堺老师没关系!
——既然跟无关的保险调查员说了，应该也跟堺说了吧。
——你说我是间谍吗??
琴美慢慢地站了起来。然后走出房间，慢慢出现在正在争吵的矢泽和深町面前。两人停止了争吵，看着琴美。矢泽等人的表情都僵住了。
“初次见面，我叫春菜琴美。”
琴美像往常一样递上名片，作为对初次见面的人的问候语。矢泽僵硬地接过名片。
“我是以前通过朋友松野咲子联系过你的人。”
“——因为拒绝见面，所以你才找上门来的吗?”
“我并不是为了你们的研究才来找你的。我要找的是浦贺和宏——不，是八木刚先生。我想矢泽先生应该知道吧。”
“那家伙死了。”
矢泽像是要吐出来似的说道。
“你目击了现场吗?”
“不，不过那家伙说要死在树海就消失了。”
“那是浦贺和宏先生出版第九本小说之后的事吧?”
“啊——他本来想用新的名字开始新的生活，结果还是不行——如果书能卖出去，那家伙应该还活着。所以我想让他的书成为畅销书，替他报仇雪恨。”
“是用那个的秘密系统吗?”
“没错。”
矢泽断言道。
“我明白了。刚才我也说过了，关于这件事就不用再说了。如果你们没有做过将八木刚先生尸体的大脑直接连接到幕后系统的类似人体实验的事情的话。”
本来是开玩笑的，但两人完全没有笑。为了掩饰尴尬的气氛，琴美咳嗽了一下。
“——总之，我想问一下八木刚先生去世的经过。”
“你真的是为了八木才来的吗?”
“是的。”
矢泽似乎对琴美相当警惕。琴美觉得他隐藏着什么。可是明明在门口说话，却没有要逃出去的迹象。从矢泽的身上可以感觉到，既然已经被发现了，那也没办法了，似乎已经有了放弃逃避觉悟。
站着说话也没什么，三个人向刚才琴美所在的日式房间走去。矢泽始终一副满脸不高兴的样子，但大概已经无法再保持沉默了。不情不愿地说了起来。
“我和八木是高中同学，这一点你当然也知道吧?”
“是的。这只是我的印象，高中时代你们两人的关系不是很好吧?”
“是啊，高中时代给我的印象他就是阴暗的家伙。”
“再次交往的契机是什么?”
矢泽看着深町的脸，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开口道。
“你知道语料库吗?”
“专业的我当然不懂，但可以认为这是文章的样本吗?”
“嗯，你这么想就好了。我想你应该听深町说过，幕后系统的现状是以浦贺和宏生前留下的九篇小说为基础的。但是语言本身要让计算机理解，要让计算机自动写小说，首先必须汇集所有的语料库，这是系统的基石。”
“要让系统创作故事，就必须限定于特定作家的作品，而要让系统用之前的日语创作文章，就必须收集各种作家的文章——是这样吗?”
“啊，不只是系统，这是计算语言学的基本研究。宇野老师在研究生院的时候，我们收集了所有的文章。那时，偶然拿起浦贺和宏写的书，立刻觉得很可疑。主人公八木刚士的名字也是这样，而且主人公上的高中也和我们母校的名字一样。”
“啊，是吗?”
琴美只读过浦贺和宏的《为了即将出生的孩子们》，不由得叫出声来。说起来，那部作品的主人公只是高中生，完全没有描写高中生活。因为是系列的最终作吗?
“大概因为是公立高中，名字很普通，就算有读者指出，也只是巧合而已。”
“不过，结果就是因为这个——你才找到了八木先生，对吧?”
“不应该说是找到了，我并没有刻意去找，所以应该说是偶然重逢吧。我抱着侥幸心理去联系，没想到竟然bingo了。当然我也很期待。如果自己的朋友中有作家的话，对研究也会有帮助吧?”
“久别重逢，八木先生怎么样了?”
“他吓了一跳，说什么被发现了也没办法，不过他拜托我不要把我用笔名写小说的事说，所以我才知道他离家出走了。”
“您知道已经提交了搜索申请吗?”
“不，如果知道事情这么严重，当然会和父母联系的。不过，那家伙年纪也不小了，和父母吵架后离家出走不是常有的事吗?我觉得我不应该插手。”
“以此为契机，你和八木先生关系变好了吗?”
“二十岁的时候，为了纪念举办派对，需要召集很多人，所以把八木也叫来了。因为人越多越好。那时，也认识了八木的朋友灰田，和他朋友的交际仅此而已，我从事的语言学研究和那家伙的作家职业，可以说有共同点。”
“也就是说，你和八木先生再次联系上关系变好的时候，他已经以浦贺和宏的身份开始了作家活动。”
“嗯。”
很意外。她还以为笔名浦贺和宏的“和”字来自矢泽和树。她把关于笔名的猜测告诉矢泽，矢泽说:
“确实，‘浦贺’取自京急铁路车站，‘宏’取自他父亲。这一点没错，因为是他本人说的。但‘和’就不一样了。”
他说。
“那是从哪里取的呢?”
“那家伙喜欢松本清张。《砂之器》很有名吧?那部作品里有一个叫和贺英良的登场人物。‘浦贺’这个名字我马上就想到了，但下面的名字好像一直没定下来。所以从《砂之器》的和贺英良中取了“和”字，我想《浦贺英良》也可以，但这样的话，和和贺英良只差第一个字，参考的感觉很难看。总之，作家都有自己的讲究。”
想起刚房间的书架上有《波之塔》。琴美取出手机，显示刚房间书架的照片。我把照片放大，仔细看。
《砂之器》确实夹在《波之塔》和《立原道造诗集》之间。
“八木先生对母亲法子说要和高中同学一起去树海，然后就失踪了。我一直以为那个同学就是矢泽先生，看来也不是。”
“啊。说起来，八木一直想要逃离过度保护自己的母亲。但是，因为没有好好工作过，不知道能不能自立，所以无法逃离。就在那时，他偶然把写的小说寄给了出版社，结果被编辑看中，出道了。因为有了版税，他在中野租了一间公寓。没有担保人也能租到的公寓是有限的，合适的房子就是那里吧。”
瞒着母亲写了小说寄给了出版社。既然决定出书，刚就打算以版税为本钱过第二人生吗?
“那家伙在想自己不在的时候，如果留下要去树海就离开家的话，也许会被认为是自杀。但是，如果只是说要去树海的话，肯定会被怀疑的。所以撒谎说要和高中同学一起去。”
“可是，为什么是高中时代的朋友呢?”
因为根据琴美的印象，刚高中时代的朋友应该很少吧。
“八木并没有说得很清楚。不过，和那家伙聊起高中时的事情时，我多少明白了。那家伙是文艺部的，但部员只有那家伙一个，活动也只是看书。那家伙是个逞强的人，所以不会说自己很寂寞，但内心应该很想交到文艺部的朋友吧，就像《凉宫春日》那样。”
“准确地说，《凉宫春日》文艺部的社员也只有长门有希一人，不过活动室里其他的正式角色都泡在里面，所以伙伴很多。”
“哦——”
虽然不太懂《凉宫春日》，但问问太一应该就明白了。
“然后呢，怎么说呢，脑内的朋友——虽然说朋友有点夸张，但我平时应该就没头没脑地想象过，如果在文艺部有朋友的话。于是，突然出现了高中时代的朋友这句话。既然已经决定抛弃八木刚这个过去，以浦贺和宏的身份活下去，就更想要脑内的朋友了吧。抛弃父母和亲戚，变成真正的孤独。”
对刚来说，突然出现的矢泽，或许就是实际存在化的现在的朋友。
“八木先生当时和草野美优交往过吗?”
“听说草野的姐姐生病住院了，那个医院的谈话室里有八木的书。于是他给她写了一封信，就这样开始交往了。”
“在那种地方，有时会有患者把看完的书或DVD留下。”
深町说。
“啊，据说最后草野姐姐没能治好病就去世了，也许正因为如此，她对八木的书印象更深刻了，但是书卖不出去了，她也单方面地把八木甩了，而且出版社也砍掉八木，真是太过分了。”
关于和草野美优分手，双方都有各自的理由，所以不能只听矢泽的意见。即使要出版，卖不出去的书是出不来的，倒不如说参与浦贺和宏的九本书的佐桥是有良心的。总之不管事实如何，刚的第二次人生本来是一帆风顺的，但最终还是以遗憾的结果告终，这是确实的。
“所以，八木先生真的去树海自杀了吗?”
“啊——结果那家伙还是没能逃脱母亲的诅咒，因为他忠实地执行了对母亲说过的话。”
“去树海，然后在矢泽先生面前消失了吗?”
“不，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寄来了一封信。”
“信?”
矢泽点了点头。
“是八木的信。他说这次真的要去树海寻死，让我不要找他。”
“从开拓道路进入树海吗?”
“对了。还有，不要跟草野美优和他母亲联系，不想让她们伤心。”
“就这些吗?”
“就这么简单，还有对我也有一点感谢。”
刚说要和朋友一起去树海旅行，就这样失踪了。谁也不能保证那封信上写的是真的。说不定是奔向第三个人生——琴美想象着。但是，刚决心以浦贺和宏的身份度过第二人生是因为书的出版决定了。如果没有经济上的后盾，就无法度过新的人生。停止写小说而行踪不明的现在的刚，还会有其他的可能性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