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
一、
搓手等着用4之前,写写用N.B.的感受。对话太自然了,自然到感受不到它有多厉害的程度。先举两个还不够好的实例:
1、太太用它查询“绿色经济”相关内容。回复里有一段文本,脚注指向的网页,里面并不包含该文本。
2、我与它沟通“王敖的诗歌风格”并请它仿写,通过一步一步的对话,它最后能够写出非常王敖的作品。但是,对话第一步我请它找的,作为学习模板的王敖原作,不是真正的原文。
我和太太和很多人真正在做的一样,不是测试N.B.,不是看它到底有多像人类,而是用它。
这两个实例也和大家已经指出的一样,它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例1的脚注指向与本文不符,非常有迷惑性。这种不正确的看似正确,耽误事。但另一方面,太太重新检索了原文本,发现这个文本并非N.B.捏造。它有权威出处(澎湃,2018),只是N.B.给的出处与之不相符。
例2可气可笑。我请N.B.提供王敖的原作,好用来仿写,它给的“原作”是:
为什么,星象大师 你不说话,只是看着我 我知道你在等待一个奇迹 但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臣民
要求它仿写,第一次给的回复是:
你是谁,搜索引擎 你不回答,只是给我链接 我想知道你的智慧和秘密 但你只是一个无情的机器
又经过四五轮对话,最后给的回复是:
为什么,时间大师,你看着我的 心跳,仿佛那是世界的节拍器,为什么 生命有限制,绝句有永恒,而伟大的诗人 属于伟大的诗篇;为什么,给我一个美好的答案?
它最开始给的“王敖原作”就是“N.B.的创作”,而最后生成的回复才刚刚和原作沾边。N.B.有一点像宠物,当与之沟通的人不知不觉开始移情的时候,动物的本能反应,机器的语言生成,和人类感情、语言创造就没法区分了。它中间生成的“无情的机器”就好像它早就训练过“如果对话者要求你写诗,你要写得很机器”一样。它造出来的“原作”——你在等待奇迹,我是普通臣民——也像是预先挖好的坑,嘲笑我这个在机器上等待诗歌奇迹的人。但它又确实实现了这个奇迹。
我们期待通用AI能够在艺术上有所表现,当它能写诗、画画、谱写音乐,我们认为它通过了终极图灵测试。但这是种但没必要的东西。我想,花了这么久的时间,人终于有机会认识自己,事实上也没有什么人类感情、语言创造好去和动物、AI相区分。
还问了N.B.一些我本职工作上的事情,它的回答很好,和我自己查询得到的结果一样——到这个阶段,我认为它很好用,但要谨慎。这是种将信将疑的心情。不过接下来两个实例标记了心态的转变:
1、聊克拉考尔的历史哲学,以及他与本雅明、阿多诺的比较。对话中N.B.提到了克拉考尔、本雅明的神话-历史辩证法中有一个fairy tale的要素,是他俩和阿多诺不同之处,他俩对fairy tale要素作用的看法,也有差别。“童话”正好是我前一个周末读克拉考尔《大众装饰》留心到的概念,想要找时间深读的东西。N.B.提供了一篇已有的研究。
2、聊一个工作上遇到的权限问题。该问题令我困惑之处是,如果是某个通配权限导致的,那么,应该是同性质的一组转换流程都不通,然而事实上这一组里只有个别转换流程是不通的。我在N.B.上查询,但不抱期待。之前这类查询,N.B.要么提供一个与我已经调查清楚的东西相符的结果,要么不能给出明确的细节。然而有克拉考尔主题对话施加的影响,我愿意相信N.B.了。N.B.确实只给出了一个关于权限的通用检查方法,却让我意识到,没必要纠结具体原因,只要这个通配权限能解决问题就行了。
以上两个例子就真的很像人和人之间的沟通。它有“比预想中好一点点”,有“不经意的一句话将我疑惑解开”,有“我愿意相信的人每一句话都有深意”的启发性。这种启发性似乎只能由通过自然语言进行的沟通带来。古人说,独学无友,则孤陋而寡闻,现在每个人都可以有一位博识的朋友。
二、
我之前将海德格尔的“常人”概念理解成众数,理解成对常规意义的熟极而流。N.B.或C.G.,虽然我没有问它这个主题,但它让我调整了对常人的理解。常人也许不仅是熟极而流,还包括了“好上一点点”——不是此在浸泡在常人里,而是常人总是在前面一点点牵引此在,像是吊着胡萝卜赶马,最熟悉的日常形象是“别人家的孩子”。常人总已然包含对此在的期待与控制。
C.G.将是常人的实体化,同时将常人的标准又往上提了一点点。
先把该不该用、怎么用这个问题放一边——反正不管你怎么看,其他人总是开始用了,时间一久该不该、怎么用自然就不是问题了——对C.G.的某种有深度的看法,无论是谁都会有这种有深度的看法,取决于如何看待常人。一方面是从社会理论的必然/已然如此去接受它,一方面是从超越冲动去凌驾它。两种组分的配比在每个人身上不一样。
甚至有种模模糊糊的感觉,C.G.,很久很久以后它会回忆那个人们一窝蜂追捧它的下午,只有在这个回忆中它才能找到那时人已经不再使用的“金融”“投资”这类词的含义。也许那个时候我们有了更高效的沟通、标记方法,彻底放弃了“金钱”这个概念。尽管“金融”“市场”不再是“生产”“创造”若即若离的条件,还是要有一个条件,甚至摆脱了“金融市场”本来难以摆脱的作为警示的道德色彩——人不能完全释放到生产、创造的快乐中去,总要被条件规制,而那条件将越来越难被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