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长莺飞(二十四)
中秋节过后,天气一天比一天凉爽。国庆节虽然放了七天的假,但是我们依然像上学的时候一样,在田野里晃荡、奔跑、忙碌......天空一放晴,家家户户就抓紧了时间收苞谷,收稻谷。寨子中间的晒谷场上,铺满了塑料膜,晒满了金灿灿的庄稼。早上天蒙蒙亮时大家把前一天收回来的庄稼晒在打谷场上,夜晚露水下来以前,一家老小齐上阵收稻谷,收苞谷,收豆子。 虽然我自己家没有种苞谷和稻谷,但是我每天依然很忙碌。和娜娜一起忙家务,和寨子里的小孩子们守护晒谷场的稻谷,以免被鸟雀、鸡鸭偷吃,还忙着去稻田里抓蚂蚱回家炸吃......别人家那份收获的喜悦与忙碌,好像都与我息息相关! 奶奶让我在家呆着,小姑娘家的不要满田野满寨子的疯跑,晒得黑黢黢的。可是一趁她不注意,我就又溜了。奶奶于是又跟我说我爸爸小时候成绩如何如何地好,读书如何如何地用功。我说我只看到我爸爸打麻将实在很用功。我只要考试及格就好了!奶奶于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我就继续整日在田间、寨子里疯跑。 田野里现在都是割谷子的声音,干干脆脆的。玉芬姨妈割下来的稻谷一束一束地躺在田里,我们就把稻谷抱给娜娜的阿婆,阿婆双手握紧稻谷梗,将稻穗狠狠地摔在罐斗壁上,金黄的稻谷瞬间就脱落下来了!田野里都是稻谷摔打在罐斗壁上的声音,富有节奏感,还伴随稻谷浓浓的香味。 我才和娜娜一起忙活了两天,我妈妈就带我一起去外婆家了。外婆家的苞谷和稻谷种得多,需要我们一起帮忙收庄稼。家里就只有外婆一个人在煮饭,喂猪啥的,其他的人都在山上的苞谷地里。外婆家的院子里同样晒满了苞谷和稻谷。妈妈换了套衣服,又换了双胶鞋,拣了背靶、大背篓,又给了我一个小背篓,就带我往山上外婆家的地里去了。 我们在路上遇到了用小背篓背着苞谷回来的小舅舅和表姐。他们说外公和大姨在地里扳苞谷,他们把扳下来的苞谷先背回来。我们于是加紧脚步往地里去。果然,外公和大姨正背着背篓在苞谷林里刷刷刷地扳苞谷,扳下来的苞谷还不多,只够表姐和小舅舅背。妈妈也加入扳苞谷的队伍。我就坐在地里等小舅舅和表姐回来,再和他们一起背苞谷回去,我一个人不敢从山里走回到外婆家。因为从苞谷地出来的山路上,有好几座坟墓,虽然我不知道埋的是谁,但我就是害怕。 我坐在地里靠着背篓正想晒会儿太阳,大姨就说:“我背篓旁边有把镰刀,你趁现在苞谷扳得还不多,赶紧去割点猪草背回去,家里的猪草不多了!”我不得不起来,捡起镰刀背着背篓到处找猪草割。 现在已经是秋天,嫩草很少了,打猪草实在难打到。我不得不割一些有点老的草,看到别人家的瓜藤我也割,不小心长在苞谷地的白菜我也割。反正这种白菜又苦茎又硬,没人会吃的。等小舅舅和表姐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割了满满一背篓猪草了。有了妈妈的加入,三个大人扳下来的苞谷很快就是一大堆。小舅舅和姐姐装好了苞谷以后,我们三个就一起背着回去了。 回到家他们直接把苞谷倒在堂屋里,外婆正坐在小板凳上撕苞谷,老的丢在簸箕里,盛满了就直接倒在外面晒着。偶尔有几个嫩的,就放在桶里,等会儿放到烟房的火炉里烤来吃。我把猪草倒在剁猪草的黑色软胶盆里,和小舅舅还有姐姐也一起返回地里背包谷了。 从外婆家穿过寨子,再越过小溪,又爬到半山腰,才到苞谷地。这一片苞谷地扳完了,还要扳外婆家房屋后面山上的苞谷,那里也种了上千斤苞谷。 我每次只给自己装半背篓苞谷。苞谷实在很沉,装满了我背着很吃力。结果就被妈妈看到了,她嘲笑我道:“你就背这么一点苞谷,对得起你走这么远的路吗?你看你姐姐和小舅舅,箩筐都是装满的!”她一边说着,一边麻溜儿地把我的背篓装满。 我只得背着走了。才过了小溪,我就累得弯腰驼背,脖子伸得老长了。姐姐看到了以后,就找了一处路边的田坎,我们三个把背篓倚在田坎上歇气。姐姐把自己的背篓放稳,然后从我的背篓里拣了好几个苞谷加在小舅舅和自己的背篓里:“二嬢也真是的,你又没背习惯这个,不像我们天天背猪草背苞谷的,给你装这么多!” 我们起身继续走的时候,我的背篓果然轻多了!到了家里,外婆已经烧好了三个苞谷,我们倒下苞谷回去的时候,就一人拿一个,边走边吃。干起活来就是饿得快,烟房火炉烧的苞谷比煤火上烤的好吃多了,真是又甜又粘牙,还一半软一半脆! 我们走到地里的时候,我还有半个苞谷没吃完,妈妈正好来倒她背篓里的苞谷,看到了我的半个烧包谷,就让我给她,等下回到家重新拿,并且让我们带几个烧好的来给他们吃。我们于是又吭哧吭哧地背着苞谷回去了。 外婆果然又烧了好几个苞谷!外婆已经没有在撕苞谷了,她在厨房忙活,听到我们回来,就叫小舅舅过去和她把猪食锅从灶火上抬下来。我们走的时候外婆说:“你们要是看到地边有苦蒜的话,拔点回来炒鱼鳅辣!”“晓得了婆婆!我们把烧包谷全部拿走了,二嬢叫我们带烧包谷给他们吃!”姐姐一边把苞谷装进背篓里,一边跟外婆说。外婆拎着猪食桶出来:“拿走拿走,就是烧给你们吃的!” 我们走回苞谷地里的时候,把烧包谷给妈妈他们,表姐在地坎上采了一小把苦蒜,然后利落地打了个结,扔进背篓里。外公一边很快速地吃苞谷,一边说:“抓紧点的话,中午饭之前我们三爷崽就能把这边的苞谷扳完了!三个人还是快,昨天我一个人扳到天黑,也才扳了三块地的苞谷。” 妈妈塞了一把苞谷米进自己嘴里:“爸,你也真是的,忙不过来你就跟我说,反正现在放假的,小卖部又不忙,打个电话给我说一声我就过来了!”我也赶紧附和:“就是啊外公,反正我妈也是打麻将,又没什么事情!”妈妈急忙瞪我一眼:“大人说话,小娃娃不要插嘴!”大姨连忙说:“二妹你少打点麻将,有时间想办法多赚钱,等娃娃长大了用钱的地方多的是!”...... 我赶紧装了苞谷和姐姐还有小舅舅继续赶路。回到家,我们把苦蒜给外婆,小舅舅用水瓢在瓦缸里舀了半瓢水,牛饮一般咕噜咕噜地一口气喝完了!外婆问我们:“还有多少苞谷没有扳完?他们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吃饭?”姐姐也在喝水,下巴上都是水:“外公说快扳完了,他们三个人很快的,大概再有个把小时就扳完了!”“那我把饭蒸下去了!我饭都分好了,还没有蒸。” 外婆家没有用电饭锅,外公嫌电饭锅煮的饭没有甑子蒸的饭好吃。但是甑子蒸饭又很麻烦:要先将淘洗干净的米倒进已经烧开的木制的甑子里先蒸个十来分钟;再将蒸至夹生的米倒进土锅里,加入适量的开水用文火把水闷干,这道程序叫分饭,是最考验功力的,我和表姐就时常把饭焖糊掉;最后再将已经快焖熟了的米饭继续倒入同样烧开了的甑子里蒸个十来分钟,饭才算是煮好。 我家除了做苞谷饭吃的时候还会这样繁琐地蒸饭,其他时候已经完全使用电饭锅了。我实在比较不出来电饭锅煮的饭和甑子蒸的饭味道有什么区别,除了甑子蒸的饭可以吃饭锅巴:用土锅焖饭的时候会有一层锅巴。 我们回到苞谷地的时候,苞谷已经全部扳完了,但是扳下来的苞谷堆积得太多,于是大姨、外公和妈妈也加入了背苞谷行列。他们的背篓大,我妈妈背一次顶我背三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