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与海鲜市场

猫被带到大饭店里捉老鼠。饭店一楼的一面墙，装满了大大小小的鱼缸，里面是各式各样的海鲜，从花甲、蛏子到龙虾、帝王蟹，应有尽有。猫不逮老鼠时，常到鱼缸周围溜达，猫将这一面墙的鱼缸称为“海鲜市场”。

第一个主动跟猫说话的，是最上面鱼缸里的面包蟹。面包蟹很壮，乌漆嘛黑一大团卧在缸底，像一块巨型鹅卵石。猫溜达时，隐隐约约听见有蟹吐泡泡，顺着鱼缸一层一层爬上去，把头伸进鱼缸里，才听清面包蟹泡泡里的话是什么：“这位猫，你巡视那么久，想必是十分辛苦，不妨坐下歇歇。我这里没有什么招待你，就请随意饮些水吧。”

猫左右看了看，它四只脚站在鱼缸沿上，只觉得硌得慌，倒是没看见啥能落座的地方。猫把尾巴盘成个圈，踩在脚下，假装落座了。猫舔了舔鱼缸里的水——呸，齁咸！

面包蟹看见猫照着它说的话做了，很是满意：“这位猫，听说你是刚来饭店，想必我们能和谐相处下去。”

猫想起来老家也有蟹，经常在水田里看见，主人会把它们拿草绳绑成串，丢锅里煮着吃。有一次还没开煮，狗看见一只螃蟹夹断草绳跑了，慌忙去追。螃蟹威武嚣张得很，举着大钳子，把狗鼻子夹了个血窟窿，狗疼得嗷嗷叫。晚上主人把那只蟹煮了，掰成两半，一半给狗，一半给猫。猫没吃，偷偷叼给狗，狗也没拒绝，哼哼着鼻子，泄愤似的把螃蟹壳咬稀碎。

猫想到这件事笑起来，冲面包蟹点了点头。

此后，面包蟹经常请猫上来喝水。水太咸，猫小口小口地啜饮，面包蟹在水底下看得心花怒放：“这位猫，你真是像极了名流淑女，我一直以来都希望找一位淑女作伴，携手同游海底……”

猫点点头，觉得自己初来乍到，有个伴儿一起玩也挺好。

面包蟹用钳子敲敲玻璃，向着整面墙的鱼缸里的海鲜宣布道：“这位猫，今后便是我的伴侣！”

一时间掌声雷动，缸里的鱼扑扇着鱼鳍，花甲的壳一张一合，旁边缸里的大龙虾甩动着触须，连连道喜：“恭喜蟹兄，这位猫嫂，一看便是贤惠得体。”

猫惊呆了，拔腿就跑。

过了几天，猫又巡逻到鱼缸前，远远地，就听见面包蟹在吐泡泡。猫还是听不清他在说什么，费力地跳上鱼缸。面包蟹很生气：“猫，你这几天去哪里了？我一开始看你，以为你是个不错的。现在再看，你也不大好，老板前天进了一批新海货，里面有位基围虾，我看就很好，每天蹦蹦跳跳，天真烂漫，只做虾该做的事。猫，我看你该学学虾……”

面包蟹喋喋不休地吐出一堆泡，猫伸头望了望别的鱼缸，每个鱼缸上都浮着泡沫。大抵海鲜都是如此，每个泡泡里都是话。老板为了好看，鱼缸摆放上大下小，越在上面的海鲜个头越大，肺活量越大，吐出的泡泡越多。

猫烦了，跑到厨房，从垃圾桶里叼了个鳗鱼头出来，丢进面包蟹缸里，算是还了它这几天喝水之恩。面包蟹尝了一口，不太满意：“有点咸了……”

猫没理它，那已经是猫能找到的最好的鱼头。

猫经常去厨房垃圾桶里翻找食物，后厨冰箱里存着不少海鲜，有次猫溜进厨房，碰见一条刚解冻的秋刀鱼，被丢在地上的塑料盒里。

秋刀鱼看见猫，转转眼珠，示意猫今天垃圾桶里有好东西。

猫去翻，果然翻到半截带肉的鱼骨头。

猫心情很好，尾巴都竖起来，觉得秋刀鱼是条好鱼。

秋刀鱼说，它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会如何，它可能会被做成烧烤，8块钱一条，也可能会被做成刺身，和三文鱼一起卖，这样它的身价至少能涨五倍。

秋刀鱼问猫身价如何，猫说不知道，它是来捉老鼠的，捉完一楼，就到二楼，捉完二楼，就到三楼……“三楼捉完以后呢？”秋刀鱼问。猫摇摇头，不知道。

秋刀鱼笑了：“也对，你不用担心这个，又没有人吃猫刺身……还是做猫好。”

秋刀鱼笑着笑着，哭起来：“可我就不一样了，我是秋刀鱼，注定是要被吃掉的……或许也不会被吃，我已经被扔在地上很久，可能是厨师嫌品质不好，要把我扔进垃圾桶去。”

猫迷茫了，它不明白秋刀鱼为什么讨厌待在塑料盒里，又不离开。秋刀鱼说：“猫，你真是单纯，你有脚，可以跑。我只是条鱼，能蹦跶到哪里去呢？或许我努努力，能跳出盒子，可我已经被开膛破肚，现在只是因为刚解冻，还保留着完整的形状，不用多久，我就会变烂变臭，那倒还不如安安静静躺在盒子里，等着被吃掉。”

猫看它有点可怜，等吃完那半截鱼骨，猫上前扒了扒厨房伙计的裤脚。伙计伸手要赶猫，忽然看见地上盒子里的秋刀鱼，拎出来：“这还落了一条……”

猫趁着空当，小跑着离开。

猫后来没再见到那条秋刀鱼，只是晚上，伙计出去丢垃圾时，猫看见他手臂上有一块新的膏药。

伙计一边倒垃圾，一边打电话抱怨：“没事，就是今天炸鱼，被烫了个泡……那鱼也挺奇怪，死那么久了，竟然在油锅里，还扑腾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