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奏曲
FLY
‘天何所沓十二焉分日月安屬列星安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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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止我們的音符踏進樂園; 那些黑暗的,從大海蝕滅的海岸線 踩過深深垂下的枝椏,那曾經不變的 多像你們。在夢裡試飲他世的蜜 並抗拒那甚至高過雲高高嘲笑你我 的奧秘,以看不見的痛苦輕輕敲打頭頂 並以那樂音觸動死者無動於衷的神經 並啼哭、並啼哭,烈日下,道不清 那淺淺翻湧的浪的行徑;眾枯樹的聲音 在被解釋前響起;而你正下降著 從觸手可及的光照,從那般高處直到 黑暗裡。 * 報信者墜入透明 她的眼神回望著每一座毀於大火的陽台 失去了睡眠的衣物碎片 如風本身昭示著虛無的外型。 無名者闖入夢,無人命名的荒墟 闖入其自身無含義的良心 如一粒碎石落入水泊,但不留痕跡 而痕跡本是死者的報信 是一個殘破理式不成立的證明 它要求我在燒焦的風裡寫下完整的自己 或我每日的抗拒;如蚊蠅 不知其將死於一合掌 報信者不知它所傳遞的透明,那微小的命運。 * (für Grisey) 是在上升嗎?即便那聽不見的 那僅在鯨的秩序中遊蕩著的可愛歌手 隨每一次浪花翻騰剎那間沒入無聲; 但仍然在上升嗎,最自然的孩童 信任著它自身的生長,可以令恐懼不可能 也可以令最明亮的黑暗如同海在空氣中 的子嗣,呼吸刹那抹平門檻上 它們的淚,曾落下過。 歌手用空氣挖一個洞, 種下許多向日葵,向著大海最終極的薄暮 暴露它們;她聽見著所有的噪音在問 一個孩子的死亡機其嫉妒,並將之予托 那在死亡中仍然蔓延、仍然生長的 像擱淺在沙漠裡的鯨魚的歌;在不可見處 僭越我們時時刻刻都為之痛苦的聲響, 她信任的一切都在那其中穿透吧 如果門檻可以跨過,那麼摸不見的渴望 和奇迹又會有多大差異呢;但無知總是太高, 但驕傲的向日葵望著薄暮之不可理喻 退潮的海灩灩向後,我聽見,無隱喻地 幾乎,理解了, 而我仍然想念著 那努力聽而聽不見的歌;鯨的孩子的夢 從天空重重跌在沙漠的寓言中,一個門檻 跨過去然後再無法忍受。向日葵目光 牢牢立在其門口,鐵的種子(總讓人誤認成 有機和永恆的)接收著最遙遠的濤聲, 還有陽光—它永遠衰竭,也永遠跌落, 卻,她記住了這一刻,然後那暫時的事物 似乎生長—朝向真空之真相— 亦似沉降⋯ * 塵埃的權力會焚毀我怎麼樣的未來呢? 陽台沒有封窗(貓的喜劇演出於 時間從不取悅人的甬道)淤泥蒸騰為我晾曬著的 抹布染上可愛而永恆的顏色,我被它們 放置在清潔必須經歷的苦痛中 像某個非現實的片段;而那現實的彩虹綻放了, 它的美並不如幕布後更相似與之面孔的黑暗 賦予它那與之無涉的名字,也給它 背向其意志的死;我稱之為真理的強光折磨 它的多姿多彩,那麼,雨水呢?在這一程序中 被取消了嗎?未來事物的可能已不同於它的顏色⋯ 那骯髒的未來如此不可預測; 塵埃的權力丈量著我向死的慾念,而生存 已是這樣。 * (nach Borges) 洗禮之夜色賦我以解脫 從那色彩眾多、形象眾多, 棲鳥與星慶賀並期盼著 那睡與影的舊習俗復歸園圃。 以虛幻拷貝事物之美的 鏡子已經由黑暗封存。 歌德有言: Alles Nahe werde fern 四個詞,凡有過的黃昏 都囊括其中。而在園圃 玫瑰不再是玫瑰了,它們 渴望玫瑰的意涵,並成為它。 * (für Vivier) 時有聽聞奇蹟發生於某不知處嗎? 我偶爾看見一個不知生死的孤兒的眼球 覆蓋著霜,鹽一樣剔透,卻無味如光; 我離得太遠,猜想她赤裸的身體 甚至大過傳聞中巨人如一縷光斑陳臥的 那片草坪。而真實,無論如何 也不差太多吧。 時有聽聞奇蹟其實 就那樣單調、但恆常地懸在天上; 因為孤兒怕黑的哭聲夜夜都蓋過我的耳朵 令我發現不了。而燈塔最疲倦時的光, 彷彿在質問那最近的一顆星星, 說為何這樣,凡屬無愛的永遠是龐然 凌駕在某兩只小手相觸的嘗試上。 時常聽聞,說那最靠近的星,其真實離得 與此在最遠—一段枯燥而無對位的歌聲 試著概括那發生了卻無論如何掙扎 也越不過寒冷的一切—孤兒伸出乾燥的舌頭 品嚐光,那鐫刻在本能中的謊言 將會從中搜刮出一些溫暖給她。有時 我聽聞奇蹟也不過是那樣⋯因為怕黑嗎 怕著那一其實並不威脅的影子靠近 眼球索求著命名,與一個 與之哭聲近似的奇蹟之願想:“Don't leave me in the dark, you know I'm afraid…” *
(nach Borges) 夜的星辰與夜本身都不會留下。 我將要死,而隨我死去的是這不可 忍受的宇宙的總量。 我將金字塔、 勳章、陸地並我凡曾得見的諸多面容 一併抹去。 我也將抹去往昔的沈積, 將歷史並所有塵埃作與塵埃無異。 我正望著最後的落日, 我聽見最後的鳥鳴, 我留下無物 予以無人。 * 在煥然一新的聲音中 我將得到自己不被允許的名字 但它會很快融化,像一塊冰 穿過那無人設過的假象— 名字無法承受那些不存在的事實 它只可以賓客的拘謹輕輕觸碰, 而一切進入的嘗試 都已失敗了,就像烈日下死者 於塵埃無言中也有許多對 可能性的渴望,其虛妄 或許並不甚於其尚且為生者曾擁有的夢。 * (für BAZ) 必須相信更多?星夜無星寓言似的時刻中 收音機在平原上響著:除非未來已然確定下來 否則草木在子夜也將是大地未曾經歷的 一部分;收音機所播放的也將是火焰已經 令大地經歷過的部分,雕琢火焰的人 幾乎成了那火焰的焚燒聲在收音機不可解讀的 播放里唯一被一個別的什麼聽見的部分, 往日的星火灑在荒蕪地的名字上 荒原並非造物 其名稱卻是星火明滅為我的收穫嗎?也許, 也許吧⋯時間的孤兒,撥著不紀錄時間的鐘 或那是另一種時間,曾經也牢牢地闡說 關於天鵝呼吸的週期,石頭般的民族的狩獵, (我聽說他們都死於自殺,朋友。)世界 終究以沒有限度而叫撥弄時間形體的孤兒難過, 烏鴉所唱的三和弦交叉在平原自身的構想上; 那無形肆虐過荒蕪的火焰是一個孤兒的獵獲, 那無形淹沒過火焰的洪荒是昨天子夜對明朝的 盼頭,在火焰中雕琢的孤兒,他信任甚至 比可見的日辰更要多出的一秒鐘; 孤兒的哀痛 無法連成線,平原上唯一的收音機的反覆中 意義於遷徙失落,(它們被掏空,或只不過 遵循著失落的秩序嗎?)明日被發現的小部分 那小小然而不可度量的哭聲從中默默升起, 沒有張揚疑慮,僅僅在那,並不為不明的禿鷲 在上方(它盤旋宛如黑夜對其自身的構想⋯) 而有半分驚恐、半分震動。 * 許久沒有聽聞潮汐,如今 它會是什麼樣子?時常洗刷我假設中 星的模樣,然而眼睛 卻無法確證; 因為月亮就永遠存在在那裡, 瘋狂又溫柔, 像一顆不尋常的菌菇 竟可以遮去繁星 的遺囑(他們 留在此處)。潮汐與月的和弦, 正在黑色中就緒, 我從沒抵抗過它們的擴增; 所以記憶通過我的懦弱變得這樣荒誕—; 凡被稱作愛的東西 就此全無意涵, 而裂隙打開了死—我在那裡面嗎? 或者說,像那無知的虛空 必在非人的歌謠裡,被同樣非人的愛接受 我也必須如此嗎? * (für Xenakis) 荒墟間,樹葉唱起它們的老歌謠, 煙塵為歌中提到的群山與大海與太陽作證 說它們存在過,孤零零地,像衛城上 一門入睡了的火炮;一個失敗者 在荒墟間重複著另一種歌,用他的眼睛 死死盯住那落在石塊上的半張臉 和掩蓋它的紅布。無意義的光 從寂靜滲入, 永遠向上擴展的城幾虛構般地靠近天空 蓋過了那些瀕死的樹木,根須 混同於地基(他的失聰的耳朵還聽得見 花在以鐵的姿勢綻放著)他和夢想 如此親密,幾乎決定了不再醒來;可是光 在廢墟間搜羅著完整,或者,是姑且 能保留在殘墟敗瓦之完整的部分,惡作劇般 它撿起已是非人的那一半,而衛城 其靈魂跌入曾經圖表何其固執的 失敗中,那一抽象事物的整全終於甚過了 最深的嘲弄。 失敗的歌真是這樣唱的, 療癒面孔深深的疲倦、記憶深深的苦痛, 讓樹放任困惑,城市之光再次照耀於 那一古老者的回聲上,而古老之物 慢慢無法從陳舊之中辨認;廢墟之豐饒 不理會失敗,或一個殘缺的人,然而, 當他聽著這一切,總有些聲音飄忽 竟也傳遞到真空終止之處,它們在那兒 在墟堆頂端與枯葉的困惑談話 —它們分享著,那唯一無法與勝利區分的失落。 * 橫死者 敲著碑文,像在敲生命的部分; 探測淚的人 把杖子探到很深;都死去了。 橫死的淚早早乾涸於沒有愛的生靈 它沒有神的眼眶裡 也沒向那所謂深處索求過 任何能留下的,沒有。 所以這些就夠了, 啊 無主的杖子,但在這裡 我能否 請你再敲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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