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味

当他在车里睁开昏昏欲睡的眼睛时，装工正在敲打垃圾清运车的玻璃窗，提醒他该操作下一步了。现在是凌晨五点半，这个城市大部分的垃圾车开始活动起来的时候。他打开车窗，想吸一口让自己清醒的空气，但是垃圾的恶臭一下子就扑了上来，像一条蛇狠狠地咬了他的鼻子。

他咳了好几下，赶忙关上窗子。可驾驶厢内还是残余了一股难闻的味道，这股味道倒是让他困意全无了。昏暗的天色下，他看到几只老鼠嘴里咬着食物仓皇而逃，它们奔跑的步伐震动着他的视线，他似乎感到车厢里那团难闻的空气随之摇摇欲坠。他突然想到他工作的职责，不就是带着一团又一团难闻的空气离开大部分人生活的空间。他只有靠近这些空气，才能带它们远离。

垃圾装完后，他驶向下一个目的地。进入这座公园时，保安亲切地向他问好，还热情告诉他，这里的樱花都开了。开花和他有什么关系呢，那不是他的景致。他握着方向盘心想，礼貌地向保安笑了笑。

可当第一棵樱花树进入他的视野，他感到他似乎错了。接着第二棵第三棵接连向他奔涌而来，他进入了一片樱花烂漫的海洋，这里的每一株树枝，每一片叶子，每一瓣花朵都在冉冉升起的金色朝阳中闪闪发亮，向他致意。万物笼罩上一层灵性的色彩，这个景致让他有些震撼。他没有忘记还有沉沉的垃圾装在他的车后，但他感到自己在逐渐变轻，并且在此刻真的完完全全拥有眼前这一切，就像他的生命只归属于他一人。

这时，他闻到一股清甜奇异的香气。这股香气像是随着飘舞的樱花落下，穿透了挡风玻璃来到他的驾驶舱内，驱散了之前难闻的味道。那是樱花的香气吗？樱花有香气吗？在这神奇的香气中，他想起了一次夏日里满头大汗下班回家后妻子端上来的冰西瓜，他一口咬下去，感受到了汁水四溢的幸福。他感到他的心，那颗渐渐亮起来的心在这股香气中稳稳地浮起，变得如朝云般柔软，樱花般柔软。是的，坚硬的垃圾还装在车后，但他突然想到生命中一直支撑他走下去的正是更多柔软的事物。这香气来自于柔软之中。

太阳还在继续上升，整座城市在无数垃圾转运车的引擎声中渐渐苏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