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诗一首以及关于诗人与读者的札记
附:
蓝色
那个蓝色永恒的下午,阳光穿过了钴玻璃。 电视坏了,我拨弄着一些无聊的纸条, 奶奶坐在沙发上望着窗外。我始终记得, 在客厅的蓝色中,我们触摸到短暂的永恒。 我新鲜的人世与她苍老的未来在那一刻相撞, 自宙斯开始的蓝色悲伤从此在我血液里荡开, 一如那个无声的下午,静默着的钴玻璃。 赫西俄德的忧愤已然结束,大地上 早已没有黑铁时代的两足动物,另一些人 沿着注定的衰落顺序,负担起他们蓝色的命运。 郢都陷落的那天下午,一定也是蓝色的。 在汨罗前,在这流动的钴玻璃里, 生命的无尽蓝色显现。于是,上古时代的 最后一位诗人投入了他蓝色的命运中, 河岸上是他再不可离散的蓝色忧愁: 乱曰:已矣哉, 国无人莫知我兮,又何怀乎故都
2021.06.21
诗人,尤其是诗人,可能并不是自己作品最好的读者,这是我今天读书以及和橘子聊诗时想到的。 今天和橘子谈到我之前写的《蓝色》,这是我二一年最喜欢的一首诗,橘子是这样说的:“第一次看这首诗的时候,就好像出现了一个静止的空间,阳光把客厅切割成了两半,奶奶是坐在亮的那一半,你坐在暗的那一半。她脸上的皱纹是清晰可见的,但是你脸上的表情却是模糊不清的。然后一个瞬间你们对视,这个静止的空间就完全破碎了,就像玻璃炸开那样。” 绝妙的想法,这当然是因为橘子是一个非常优秀且强大的读者,但这也使我意识到:这些是我作为作者很难想到的。在此之前,我还没有这么清晰地认识到“作者已死”对其自身作为读者的影响。写作的时刻,是一个可能性开放的时刻,作者的自我在压力到达顶点时碎裂,于是得到畅游那片真实的虚空的机会。这片神秘之地的入口会在作者真正停笔的时刻关闭,同时在他的世界留下一片难以抹除的残骸。当他想要作为读者再次进入的时候,就只能像南阳刘子骥一般,沿着那些遗迹所标识的看似相同的道路,但再也找不到那片桃花源也很难踏上别的路。 橘子的路则和我剩下的遗迹图景相似,但不同,所以她最终抵达。在我模糊的图景中,我和奶奶都是坐在忧郁的蓝色阴影中的,那时奶奶脸上还没有什么皱纹,我也从来没想过我自己的脸是怎样的,毕竟视线是由我发出的。但是诗里的“我“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我想什么表情都不合适,面对这一片远超出他所能承受的、远超出他所能理解的悲伤,他的脸就应该是模糊的,而皱纹就应该是清晰的,他就应该独自掉进阴影的那边。 然后在对视的那一刻,整个空间都碎裂,沉默无声地碎裂。于是宙斯出现了,赫西俄德出现了,屈原也出现了,他们再也无法在这片沉默中忍耐下去,他们想要发出自己的声音。而关于他们的出场,也是我沿着那遗迹的残径追寻不到的。 所以我想,诗人要想面对自己的作品依然保持一种读者的活力,要么就是不断延长那真正搁笔的时刻,让它们保持一种充满活力的未完成态;要么就是有足够的强力摧毁那些遗迹,以绝对陌生的姿态来开始他的冒险。不然,他就只能等时间将这片遗迹抹平了,在很远的日后,用陌生的自我重新发现。 当然,诗人自身可能唯一胜过其他读者的地方就在于,他面对他写的烂诗的时候(乐),就像今天我删去了《红翎巾》一首,尼采的话让我非常非常羞愧(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