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世界钢琴日,为黄金年代的不同阶段选出2位代表
文:张可驹
今天是世界钢琴日,自然要选择顶尖的演奏来听。但钢琴录音的文献浩瀚若此,选怎样的角度来切入......想着不妨这样,按照演奏/录音历史的发展,为黄金年代的每一阶段选两位代表性的钢琴家。搭配音频,且听且看,可移步公众号“品古典音乐之乐”:https://mp.weixin.qq.com/s/tW1Ml04FtFRjVdsTOnkltg
希望日后,每年的钢琴日都这样选一次,因为能以选择的角度,绝非单一。堪称时代典范之人稀有,但从不同的角度观察,还是会有丰富的剖面。那样的丰富,并不仅限于群雄并起的黄金年代。只是在临时起意提笔的情况下,也无法铺得太广。
01. 电声录音成熟之时:
原声录音的效果是个复杂的话题,但直到电声录音成熟,大约1926年以后,我们才能整体性地为钢琴的录音效果放心。此时选择三位演奏家,我首先想到的是霍夫曼(Josef Hofmann)。

拥有惊世超技,同行无不佩服,可以不认同他的诠释,但真的无人不佩服他的技艺。霍夫曼融合极为高雅的格调与超技的随心所欲。在他的年代,这位巨匠的演奏有“现代的”倾向,无拘无束,却避开大尺度的夸张。可在当下听来,某些做法简直不可理喻,譬如将舒曼《克莱斯勒偶记》拿掉两段来演奏。
另一位楷模,可选施耐贝尔(Arthur Schnabel)。

站在超技一派的对立面,却巍然青峰般影响时代。施耐贝尔在世时,被视为贝多芬的代言人,也是第一位完全系统地灌录贝多芬钢琴音乐的人。对于其它不少德奥经典,施耐贝尔也有重要的推动作用,首推舒伯特的音乐。他到后期,技巧衰退明显,但在高峰阶段,技艺同样光彩照人,这是实践其深刻理念的一种光彩。揭示伟大作品内在的肌理,施耐贝尔的演奏永不过时。
02. 单声道录音到达高峰,至单声道时代结束
40年代至50年代中期,正式制作的录音效果整体性地可靠,现场录音也更可期望。此时选择代表人物,我会选择科尔托(Alfred Cortot)。

科尔托是一位无法归纳的巨匠。他通过许多的录音产生巨大影响,弟子中划时代的钢琴家不乏其人,但科尔托本人,永远是无法模仿的出神入化之浪漫。难以归入学派风格,哪种都是勉强;在他弹来惊鸿一瞥的处理,依样画葫芦,就必定是东施效颦。也只有那个新旧思维交替,录音又进入第一次大发展的时代,才能将这位浪漫圣手推到这样的位置。
埃德温·费舍尔(Edwin Fischer)是瑞士人,在柏林,他起初是德国学派的外来者,日后却成为德奥一脉的灵感泉源。

灵感与诗意,在结构最严整的作品中纵横无羁,这就是费舍尔。甚至巴伦博伊姆都在他的书中提到,应该为费舍尔单独开辟一类钢琴家,“费舍尔型”。费舍尔与富特文格勒是舞台上的灵魂伴侣,录音史上没有更默契的搭档了。费舍尔的演奏,也每每让我感到仿佛“键盘上的富特文格勒”。他们的舞台生涯都恰好结束于立体声录音普遍应用之前。
03. 立体声时代开始,至60年代的全盛期
伴随立体声技术的普遍运用,伴随录音制作的技术进步,唱片工业迎来空前繁荣。大规模灌录立体声唱片,至60年代到达鼎盛时期。这其中,鲁宾斯坦(Arthur Rubinstein)是一面高高飘扬的大旗。

他的演奏那么自然,不潜心于细节的花妙,没有老派的对于Rubato的深入玩味,哪怕是高品味的部分。堂堂正正,但又生气盎然。鲁宾斯坦所弹出的大气,永远不会是易放难收的,而他所呈现的浪漫情韵,始终那样感人、温暖,同时又是巨人式的浪漫。
鲁宾斯坦以顶级技艺为基础,建立起一个“仿佛钢琴就该这么弹”的典范,同时代另一位弹出“即当如此”之演的楷模,就是肯普夫(Wilhelm Kempff)。

西贝柳斯称之为:听你弹琴,仿佛不是一位演奏家在演奏,而是一个人在演奏。这或许是对肯普夫艺术最恰当的评价。指触之深透,音质之动人,造句之辽阔,文理之深邃,统统融入大宗师为整体演奏建立的,一派真挚无比的人性化的形象。
如果说,施耐贝尔弹贝多芬,有时专注于“超人的”东西,肯普夫就是常常瞩目于好似亲切平易,实则浩瀚无垠的人性内涵。当然这些最伟大之演,在不同层面都是互补的。
04. 黄金年代的结尾,70年代至90年代中期
技术的革新改变了人们听音乐的方式,也将古典唱片业带入新的高峰阶段,之后,便是盛极而衰。同时就整体而言,黄金年代在经历漫长的告别之后,正式落幕。接着我们所见的,至多是各种各样的返照余晖。

霍洛维兹(Vladimir Horowitz)在后期录音中,渐渐进入返璞归真的风格。可70年代的霍老(80年代也有部分),借用他后辈同行的话说,依然是“一个让人激动的钢琴魔鬼”。霍洛维兹的超技革新了时代,给模仿他的年轻人带来灾难性影响,即便弹到手坏,谁也无法模仿他的风格。或许除了卡佩尔......
霍洛维兹将超技的魅力,提升至魔性的层面,无数的细节都抓人,又杜绝了任意造作的造魔式,实则是丑角式的审美(这在当下并非罕见)。
黄金年代的落幕,如同一次漫长的告别,而标志性的事件,应该就是里赫特(Sviatoslav Richter)的去世。里赫特在一生中转换了不同的风格,自二战后,他其实堪称每一个时代的表率人物。只是由于他的长寿,以及他去世带来的划分意义,将他留到最后。

作为20世纪古典音乐舞台上最复杂艺术现象之一,里赫特不可思议地融合了天体量级的超技、个性魅力与淳朴性。越到后期,他越走向那种“即当如此”的自然,虽然初听并不像大宗师的中期演奏那么吸引人。
要说里赫特去世之后的时代,同先前有什么最根本的不同?那就是,先前每个时代的代表人物,就是艺术楷模;而之后,代表性的人物就渐渐同楷模的概念分开——他们是顶流,流量为王嘛,在短视频崛起之前就是如此。
而某些在80年代以前崛起成为中生代主力的演奏家,如何在这种巨变中自处?就是另一个复杂的话题,非这篇小文所能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