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出版的题外话:陪苏东坡走一段路


当《孤星之旅:苏东坡传》终于印出来,摊开在桌子上,我想起2020年8月给读库主持“六哥”的第一封邮件,那是从书评人绿茶那里要来的。我的习惯是,快写完书稿才联系出版的事,觉得读库可能对这类型的书感兴趣,就发邮件过去,果然,六哥很快就回电话,要合作。签约,我立即发去全稿、图片,期待这本书会在2021年出来。
结果,一直等到两年半后的今天。期间也有过抱怨,觉得编辑地太慢,可是经历了疫政的规训,又释然,就如苏轼晚年的口头禅一般,“无不可”,现在出,也挺好。
慢的一个好处是,编辑许禄与我就书稿的叙述角度、语句细节、史实等来回交流,让我对自己的写作方法、语言习惯有所反思,我以前总是写的很“硬”、很信息密集,重读校稿让我有机会做些调整,改正错漏,也让书里的语句变得稍微柔软些。
苏东坡是古人中最让今天的人感到亲切的一位,所以现当代的文史学者、作家写过许多关于他的书,传记也多,至少有十几本,而之前我写赵孟頫、文徵明两人传记时,各只有一两本关于他们的传记而已。既然,已有那么多前人著作,为什么我还要写这一本?这一本与其他本有什么不同?
可能,是想追溯“不一样的那个苏轼”,不是浪漫主义的英雄,不是天生的诗人,也不是轻轻松松的生活美学达人,我想写出他真实的成长、成名、又为名所累的人生行旅。
他这个县城小青年,去京城科考之前几乎没有写过任何有品味的诗。
他聪敏,也笨拙,有时候轻视礼仪,有时候却为丁点讲究不惜得罪皇帝。
他与王安石的代际竞争,既是政治、思想、文学上的,也牵涉私人的恩怨。
他是个奔波在路途上的官员,除了在眉山长大及为母亲、父亲守孝的那25年,他一直在各地当官,被贬谪也是官,从西走到东,从北走到南。
他在杭州通判任上才写出足以动人的诗、词,依靠雕版印刷的传播力量出名,成为了活着的名士,也就是今天的人所说的“文化偶像”。
他有兄弟、爱人、朋友,有追逐名声而来的仰慕者,也有敌人,有或明或暗的冷眼,他的生活注定很热闹,也注定会孤独,这是属于名士的无奈。
有一个夜晚,他偶然抬头,望着“大星光相射,小星闹若沸”的星空出神;在儋州踏春,他觉得桃花犹如肉色那样红鲜,因为每隔五天举办的集市上才有肉卖,有时候刮风下雨还没处买,他极度渴望吃肉……是这样的细节让我入迷,一个线索扯出另一个线索,我拽着一根又一根细线,把自己裹入巨大的线团之中,坠入文字、典故的迷宫。
我努力挣扎,跌跌撞撞冲出“古典文化”的迷宫,尝试描述一个真切的人:
他的眼睛能够看到什么,此谓“视觉景观”;
他的耳朵能够听到什么,此谓“信息环境”;
他如何在具体的场景中应对种种人事,日常的,意外的,公事公办的,善意的,恶意的,老乡、围观者、陌生人……
这些之外,他还有许多醉眼朦胧的时刻,那是恍惚又完满的孤独。
我把自己写的这类书称作“视觉主义传记”,期待读者能在阅读中感知生活在具体时空中的“活人”,而不是漫画式的“伟人”。
书出来了,于我,似乎是追随苏轼的一次漫步结束了,而读者翻开它,与东坡同步,想必会有各自的新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