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405 通灵
昨天晚上睡觉没有关上床头灯。顶着灯光睡了一夜,绝对会毁了接下来的一天,至少会导致头痛。图书馆暂离时限在一小时,洗头打护发素,全都来得及,可是吹风机来不及把头吹干,我顶着一头蓬松柔亮的秀发走出来,感到脑袋里面真的很痛。
前几天,他给我打着伞。我看到他说,他想要爱,我觉着他不想要爱,他只是想要,想着想着我就想要爱,然而只是想想而已。他很像她,但柔嫩得多,一颗柔嫩的蓝星。
星星撑着船在走,他抽出几张牌,他看到了许多事情,但并不够多,或者余下的话他无法用自己的舌头说出来。服务生被吸引了过来,调酒师被吸引了过来,在酒吧里看弗洛伊德的小姐姐被吸引了过来,溶解在空气里的东西被他吸引了过来,并且都开始结晶。事情常常是那样,中大奖的幸运儿往往只是路过的傻男人,俊秀的那一个酝酿着自己的心事,一个女人永远被母亲所牵绊,哪怕她不再爱上男人。你不够痛苦,他对我说。我不够痛苦吗?我对他说。反正他不再痛苦了,他说他只是心脏痛,肉痛,痛死了。但我的牌绝不是那样的,我看不懂那些符号,他也狡猾地瞒着我。其实我也会卜占,而且更准的出奇,但我打定主意不说。我告诉他,最难的是用水晶球占卜,因为里面的东西都无所定形,只有极高的能力才能把它们读出来。他说,他最想学的还不是这种,有一种占卜,不需要具体的工具,只是看着眼前的事物,就能读出预示未来的符号。那样是很危险的,当连续模糊的世界被割碎,一扇扇门被打开,一切像凌乱的卡牌一样散落出来,再也没法用盒子装好,你就目盲了,我说。
我总是想要帮到别人,让他们认可我,承认我,爱我。孤独的蓝星啊。听到他的话,我的肠胃都皱缩起来了。你小时候是什么样子?我问他,看着车窗外,路灯是金的,穿梭的路面与雨滴都是碎裂的金的。他是家里的大哥。还是个老套的破碎的故事,一个小男孩过早地学会了把所有东西出让给别人,什么也不为自己留,牵不到父亲的手,挤不到母亲的怀里。要是我给你抽一张牌的话,我说,牌面上是支离的斜阳,幼小的你跟在外出采购的父母边上走,街对面你看到一个高大的人,黑帽子黑大衣,面目都在逆光中看不清楚,但那一瞬间你就是很想跟着这个人走,你想让这个人带你走,越远越好。我忘了他是怎么回答的了。我又把我的孩提时代告诉了他,但那贫瘠得多,父母很爱我,甚至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是独生女,但是我不断地持续地离开家,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在寄宿制学校的森林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大家都很像,他说。是啊,我说。我想问你一个唐突的问题,我说。随便,他说,然后回答我,他的性取向和小时候的经历终究是无关的,像一个种子,生来就带好了此生所需的全部基因。这样吗,我继续地看着窗外,从不看他,又给他讲了一个午睡梦到的故事。
那时我还很小,没有上小学,那时我们家大概住在莘庄的房子里,一天下午,应该是下午三四点,可能是周末,我没有去上学,我妈妈在客厅里给我爸洗头,但我爸爸应该没有长头发可以洗,他当时光着上半身,那应该是在给他拿精油推背。也有可能是我爸在给我妈洗头或者推背。深棕色的窗帘拉着,但我记得阳光是那么灿烂,肯定是穿透了厚厚的布料,把金光倾泻在木地板上。那是多么安静啊,我只听到流水和灰尘在阳光里浮动的声音,其他什么声响也没有。太安静了,那时根本什么都没有发生,我没有上小学,没有离开过家,我生命里的所有人都没有现过身。我怎么能记住这样的一幕呢?当时我就像客厅里的一株盆栽一样目睹着这一切。
啊,他长出一口气。又聊着聊着,他说到了颜色。我觉得你是蓝色的,我说,有冰的光泽的蓝,但不是冰蓝色,就是鲜嫩的蓝色,但是像冰一样有通透的光泽。你觉得我会是什么颜色?我反问他。他考虑了一会,对我说,我觉得你是橡木酒桶上面浸染了红色,但又不是红色,不是血红,不是酒红。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颜色,我还以为我自己是深绿色的,我说,一般在别人眼里看到的自己更真实,但又补了一句。还有人是灰色的呢,真搞不懂……
他喜欢占卜,他期待着人与人鲁莽地相逢,相碰撞,然后有人把eros给他。那时离开酒吧的时候,大家夸他头发软,头发好,争着摸他的头。我觉得我头发也很好啊,我嘀咕了一句,然后有一只手伸过来把我的头也摸了一下,但黑暗中看不清是谁的。从等车到坐车到进了学校,我一直想象着他不自觉地被恒星烤干,发了狂。我多么想把我的双眼和舌头借给他,有借无还。
走到他的寝室楼的时候,他看到阿姨在锁他要的门,他惊叫一声逃开了。我把我的伞撑开了。